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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章
 『你是什么意思?』一句话突然打断正在专心刺绣的织月。

 织月转头一看,靖毅站在她房门口,脸上虽漠然却又隐藏了怒气与不解。『什么?』停下手中的绣布,织月疑惑的望着他。『你是指什么?』自从两人不而散之后,她现在还是头一次见到他,怎么他劈头就问她听不懂的事?

 她是故意的吗?装傻好让他自己说出来?看着她闪着问号的眼睛,靖毅倒真希望她是装出来的纯真,那么至少还能让他有更加厌恶她的理由。『你不可能不知道,刚才阿玛才找我去谈过。』歪着头想了好一会,织月才恍然大悟。『啊!你是说投资的事?』对哦!刚刚她都忘了,真是健忘。『这样不好吗?』『为什么要交给我来做?』她不是不喜欢他吗?她不是为了力保嫁妆而不惜和父亲反目吗?那为什么又要将她的嫁妆全部交给他处理呢?如果是他,没有绝对的信任,绝对不将任何东西托付给别人。为什么她能就这样全部交给他?而且就在他说了讨厌她之后?

 『你…你不喜欢做生意?』她以为男人都喜欢在商场上较劲,然后为自己的成功而开心骄傲。

 『我不喜欢拿女人的钱来做生意!』靖毅忍不住口怒吼。虽说自己和她成亲就是为此,可等到真正面临时,他的自尊依然没有做好屈服的准备。

 随着他的不满落下,房中也随之无声。

 又过了好一会,织月盯着地上叹了口气,然后缓缓抬起头来盯着他。『可是,你娶我不就是为了钱吗?』听着她轻声问话,靖毅握紧了拳头。『对。』『那为什么我将嫁妆拿出来,你却不要?』不知道。面对她的问题,他没有任何答案。

 『即使你对我没有半点感情,你也愿意把这些钱交给我处理?』织月点点头。她的脸上没有一丝迟疑,只是理所当然的看着他。

 『为什么?』『因为你是我的夫婿。』他都还没回答她的问题,不公平。织月在心底偷偷嘀咕着。就因为这样?

 『还有呢?』这么单纯的理由,很难让他不多疑。

 『还有?』还需要说什么?『我说过了,这是我们成亲的目的,你需要钱我就会给你。只是公公、婆婆的理财方式让我实在不敢放心将财产交给他们,所以就让你来处理,我觉得这样比较好。』她望着他,眼中净是单纯与信任。

 『我记得你说过你不喜欢我。』靖毅的脸依然是冷的。

 『但是也不讨厌。』为什么话题又转到这里来?

 『那你为什么能够信任我?』她对每个人都是这样吗?即使不喜欢也能够相信对方,即使对方不一定领情?

 他真怪怪的,为什么老是问她这些奇怪的问题。『我不该信任你?』突然间,像是突然从梦中醒来一般,他开始觉得自己之前的问题只能用愚蠢两字来形容。『你应该。我只是怀疑你的动机。』烦,,他开始觉得自己被目前的情况得头昏眼花,简直不知如何思考。

 『你觉得我这么做,其实还有别的用意?』织月有些受伤的感觉。为什么?她不就是因为这样才嫁给他的吗?为什么他还是不愿接受?她不是已经告诉过他,她对控制朔王府一点兴趣和能力都没有?为什么他还是认为她别有用心?她就那么不值得信任?

 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心意被践踏,那种心痛与难过在她心口狠狠的划了一道深长的伤痕。

 看着她眼角闪出泪光,下意识的安慰与道歉涌到嘴边,却被他抿紧的嘴给挡住,只能锁在他口中、心里翻腾。

 『随便你!你要用就拿去,不屑用就留着。』悄悄拭去差点夺眶而出的泪水,织月转身拿起几幅绣布,脸色黯淡。『我要去找我堂姐,失陪了。』望着她沉重的背影,靖毅言又止,最后只能将满腹烦闷与愤怒化为捶壁发的力量…

 以及数声长叹。

 ★★★

 望着闷声不响的堂妹,曦月格格试探的问道:『织月,你在生气?』『嗯。』不仅生气,而且难过。

 『跟靖毅贝勒有关吗?』她知道这两家人是为了什么而结合,也晓得这对新人彼此间毫无感情。可是,也仅只如此。

 『嗯。』她没见过那么不可理喻的人!不管她说什么、做什么,他好像都会生气;就连她把自己的财产双手捧到他面前,他都会怀疑她是否另有动机!

 曾经说过不讨厌他,但现在织月决定反悔。

 『呃…』织月其实还是小孩子心,虽然有些胆怯柔弱,但有时还是相当孩子气。『你们怎么啦?吵架了?』不过,能让她气得生闷气不说话的人还真是少见。曦月看着从小就和她感情相当好的堂妹,嘴角浮出一丝浅笑。

 『没有。』所谓的吵架,是指双方因意见不同而引起争辩。她根本还没说出意见就没头没脑的被贬了一顿。『要是能吵架就好了…』她当时虽然动了气,可是却无法还口。是天使然,或是被气得说不出话?她也不知道。

 曦月掩嘴轻笑。『我听说靖毅贝勒不是个好相处的人…』『对!而且他呀!既冷漠又孤僻、说话老是喜欢夹的、固执又死脑筋、爱生气、很会讽刺别人、又没有同情心!』一口气说了一大串,织月总算将心中的怒气排解了大半。

 『你满了解他的嘛!』会想去了解一个人,所抱持的态度绝对不会是厌恶或怨恨。看来这小俩口的相处并不如她想象中的糟糕,这样她就可以稍稍放下心了。『我诚心诚意要和他做朋友,谁知道他那么恶劣,我才不想再当个笨蛋,老是被他笑、被他戏弄了!既然他都说了讨厌我,那我干脆也讨厌他好了!反正他也不在乎。』瞪着手中的绣针,织月连生气时的声音都还是甜甜软软的,一点魄力也没有,反而有一种撒娇的感觉。

 她要和自己的文夫诚心诚意做朋友?『织月,你该做的是一个子,而不是朋友。夫之间确实可以做好朋友,不过在那之前,还是得先做夫。』都已经成亲了,她还想把两人的距离越拉越开?

 『夫?』听见这用词,织月的脸霎时飞红。『我…我不想和他做夫…』织月支支吾吾地说,忍不住想起占据她心底的人。

 除了自己和静儿,没有人知道她心系德彦贝勒,没有人。

 『你们已经是夫了!』她在说什么傻话啊?『怎么还说这种话呢?既然都已经成了定局,你就想办法和他好好相处吧,总不能一辈子都这样躲着他。』她也知道,所以才想跟他朋友的。不过想起他反反复复的情绪,她就心灰意冷得不想继续为这份也许永远没有回报的友谊而努力。

 『曦月堂姐,你有没有这种颜色的绣线?』拿过绣布,织月拉着线头问道。『我放在家里忘了带过来了。』『喏,都在这儿,自己拿吧!』将放绣线的竹篮子搁在桌上,曦月也低着头专注的忙碌着。

 『曦月堂姐,你怎么买了那么多呀?用得完吗?』挑出自己要的颜色,织月盯着满满一篮的织线堆惊叹道。

 瞥了她一眼,曦月扬起幸福的微笑。『瞧我的记,我都忘了告诉你。下下个月的十号我就要成亲了,所以现在忙得很呢!』『成亲!』织月惊呼。『我怎么都不晓得?』该不会她之前整天都呆呆的在朔王府痴等漫想,连这么大的事儿都过耳不闻?

 『这也是刚决定不久的事。』曦月笑得甜蜜,让她的美丽愈见灿烂。『而且刚刚我也一直忘了告诉你这件事,你没问我都还不记得了呢!』织月苦笑着看向曦月。曦月堂妹是京里有名的美人、平时温柔知,偶尔的迷糊和健忘不仅没有减损她的魅力,反而惹人怜爱。

 『恭喜你了。』织月笑道。『究竟是哪位这么有福气,能娶到曦月堂姐呐?』提起这个,曦月脸泛红云,羞答答又甜蜜。『是德彦贝勒。』啊?谁?『曦月堂姐,你说谁呀?』她刚刚一定是听错了。

 『恭亲王府的德彦贝勒。』手上的动作停住了。织月盯着手中绣了一半的帕子,心思却茫然游移。怎么会?德彦贝勒将要成为她的堂姐夫?

 织月仿佛被雷劈中一般,身体无法动弹,心却如同被撕裂般痛楚。

 『织月?织月?怎么了?』一旁的曦月急忙担心地询问。

 回过神来,织月勉强挤出一个微笑。『没事,我只是太惊讶了,我不晓得你们在一起…』不!也许同样是双方家长做的主,并非两人心甘情愿的。可是…可是曦月堂姐脸上甜蜜幸福的笑容,每多看一眼就刺痛她一次。

 『其实我和德彦两年前就认识了。上个月他才向我阿玛提亲。』说的人羞红着脸,听的人却面色死白,形成的对比不但强烈,而且骇人。两年…这两年来她痴恋的人其实是曦月堂姐的情人?曾经让她心跳脸红的温柔与可亲,其实只因为她是他情人的堂妹?

 看着曦月堂姐羞红却发光的脸庞,现在是织月有生以来最难堪的一刻。

 原来,以前都只是她在自作多情…真可笑。

 『织月?织月?』又发呆了。『你的脸色很不好,不舒服吗?是不是哪里痛?要不要我请大夫过来看看?』痛?是心痛,请大夫怎么会有用?

 『不!不用了。没什么,只是突然觉得头有点疼。』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。『对不起,曦月堂姐,我想我还是先回去休息好了。』看着织月颤抖着起身,曦月担心的搀着她往门外走。

 『也好,你大概这几天累坏了,就好好休息吧!』忍着鼻头与心口的酸涩,在坐进轿子后,泪水终于决堤。

 ★★★

 『少福晋,您吃点东西吧!』静儿看着满桌原封不动的午膳及缩在被窝中不出声、不脸的主干,急得忍不住出声劝告。『不管发生了什么事,人不吃饭总是不行,您身体会熬不住的!』自从她昨回府,就窝进被子里不出来。都已经一天了,她怎么熬得住?『我不饿。』闷闷的声音从被子中飘出。

 『可是…』静儿焦急的站在榻边干着急。『您已经一天未进食,怎么受得了呢?您自小身子骨就弱——』『不会有事的。』她现在需要的是自我疗伤,而不是食物。

 『会不会有事不是你说了就准的。』一句冷冰冰的话在被子顶响起。

 被窝中的人惊了下,微微颤动的身躯停了一会,然后又缩得更紧。

 靖毅望着那团棉被球,心情又开始烦躁。『你先出去。』把丫鬟遣退之后,他坐到榻边。『你在干嘛?』『不关你的事。』她才不要自取其辱,告诉他的话,只会被笑而已。

 哦?靖毅边扬起一个毫无笑意的弧形。『那关谁的事?』『这也不关你的事,你不会想听的。』跟他说又能怎样?只会多一个人来笑她罢了!她何必自找苦吃?

 『有没有人告诉过你,不要为别人预设立场!』他嗤声道。『我想听我才会问你,不然你当我吃撑了没事干、无聊啊?』『你为什么不继续无聊?』总是挑她脆弱的时候来打击她,这次织月拒绝靖毅不知是好心还是恶意的帮助。

 对她的反抗与拒绝有些新鲜,靖毅盯着那团被子好半晌,耸耸肩。『随便你,不过这回可怪不得我了。』她爱自团就随她去,反正别扰到他就是。『你慢慢躲着,我没空继续陪你瞎耗。』『不送了。』也许是气话,织月的声音闷闷的从隙飘了出来。

 哼笑一声,靖毅倒也真的起身离开,回到自己的房间去。

 过了一个时辰,织月的房门又被推开。

 『我说不要吃,静儿,别来吵我。』织月的声音懒洋洋的,没什么精神。『不吃?』出乎意料之外,这声音不是静儿,而是靖毅,而且听起来好像有点环心。『厨房特地做了鲜笋包子,又香又甜,吃不吃?』他、他、他,他是坏人!竟然将香的包子就这么摆在她棉被里的唯一透气孔,害她被强迫咽下那股人的香味。

 她的肚子开始蠢蠢动。

 『不吃,你走开好吗?』不吃?『好,有骨气!那我就不客气了。』坐在榻边,他一口一口的下包子,那香味和咀嚼声差点让她的胃不争气的咕噜出声。

 『真好吃。』恶意的咋了咋舌,靖毅满脸坏笑。『你没吃真是太可惜了。』『我才不在乎。』违心之论。

 『好啊!那就随便你。』他站起身,又瞄了她一眼。『你继续熬吧!我回去了。』然后又迳自回房去。

 他只是来她房里吃东西,拿食物惑她的吗?

 过分!可恶!

 不过,她没想到靖毅也会这么做。这种行为虽然恶劣,但是感觉相当淘气——一个似乎不会在靖毅身上看见的形容词。

 又过了半个时辰,就在织月昏昏睡的时候,房门第三度被推开了。

 『闻到香味了吧?知道这是什么吗?』又是一盘佳肴和她遥遥相对。『朔王府厨子的独门菜——芙蓉白玉羹。』拜托!嗅着香气,织月忍不住口水。

 『这羹里放了虾、蟹,还有豆腐丁、木耳、笋丝…』真奇怪,靖毅的话怎么突然变得那么多呀?饿了一天,织月连想事情都有气无力的,全身上下目前只剩唾腺最勤快。

 『你来这儿只是告诉我你家厨子做了什么菜?』『不,我只是来吃东西的。』『为什么吃东西要特地跑来这儿吃?』害她都要用尽意志力才能阻止双手翻开棉被,把他手上的东西给抢过来。

 『有什么关系?反正你又不吃,我还怕你抢?』他故意的!笔意的、故意的…

 不知道是他的食物攻势奏效,还是她已饿太久了,织月的肚子突然咕噜咕噜作响。即使躲在被子里,织月依然为自己不争气的肚子羞得满脸通红。一团球缩得更紧,还往榻里边移动。

 『怎么?想吃呀?』虽然没看见她红遍通的脸和表情,也没听见她的肚子咕噜咕噜响,可是看她的动作就知道她正努力抵御着食物的惑。

 『才不想!』织月失去控制的大喊。这也是她的本,真被惹怒了,还是会忘记礼仪。

 而把自己的小到失控的坏蛋贝勒,笑得可开心了。『不想就不想,反正我也没打算分你吃。』然后,他又开始津津有味的品尝那碗羹,吃一口就说一句好话。等到他喝光,织月已经濒临发狂的界限了。

 终于,他吃完了,也出去了,织月松了一口气。

 但是,一刻钟后,靖毅又进来了。

 『这次是凉拌竹笋、翡翠白玉粥和清炖汤。我不说什么了,问你最后一次,要吃不吃?』他知道她喜欢吃什么!听他报完一串菜名,织月的心思暂时不在食物上,而是他竟然晓得自己的喜好!竹笋,这三次差点疯她的惑中,她最爱的笋子全都参一脚。如果说是巧合的话就太过牵强,一定是有人知道她的喜好才这么做的!『吃是不吃?』看着动也不动的棉被团,靖毅已经有些沉不住气。

 好一会儿,慢慢的,被子被掀开,一头发又满身狼狈的织月终于现身,娇小的身躯和正在眨巴着的无辜大眼,显得楚楚可怜。

 『终于饿了?』看着她盯着桌上食物,努力口水的模样,靖毅实在很想笑。『还是不愿意这些美食被我独?』怯生生的看了他一眼,织月心虚的垂下头,不敢再接触他的熠熠双眸。

 『想吃就自己过来,我不打算替你服务。』把话说绝,靖毅只是坐在桌边,好整以暇的望着她慢的动作和烈得已经表现在脸上的心理挣扎。

 慢慢走到桌边,看了那些引发饿虫革命的食物,织月好小心的坐了下来,又好小心的看了靖毅一眼,还是不敢动筷子。

 『干嘛?要我喂啊?』这丫头以前在家里大概被欺负得有点惨,否则怎么那么没胆量?连吃个东西都得先看人脸色。『你不吃,我叫人撤走了。』迅速而惊慌的扫了他一眼,织月慢慢举起筷子,夹起一块竹笋送入口中,缓缓咀嚼着。

 没想到一个已经饿惨的人还能吃得如此优雅,她的胆子虽小,不过倒是被教养得相当不错。

 『喏,喝粥。』说了不替她服务,但是靖毅却还是帮她舀了碗粥,送到她面前。不要说织月吓了一跳,连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。

 真要向原因的话,他真的不晓得为什么,大概是想看她吃东西吧!不知道为什么,当他看着她咀嚼食物,然后下肚子,他的心情莫名其妙的渐渐好转。

 若要问原因,他是真的不晓得为什么。

 『谢谢。』怯怯的接过碗,织月回他一声嗫嚅的道谢,以及一个羞涩的笑容。『你不吃吗?』那么多东西。她虽饿也吃不完。

 『刚刚的包子和那碗羹已经让我有些撑了。』是赎罪吗?是歉疚吗?靖毅对织月的态度是前所未有的平和。

 『可是,我吃不完。』一匙一匙的喝着粥,织月从碗缘看向他。有些期待、有些撒娇、有些试探。

 看着她那不经意的爱娇,靖毅的心竟然漏跳了一拍,之后则是突然调。『吃不完就吃不完。』他是怎么了?用力眨眨眼,他努力要从这片令他不知所措的中醒来。

 可是,目光再接触到她,反而教他陷得更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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