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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章
 冷飘水睁开眼睛,有片刻的时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。他静静打量着周遭…倒在一旁的椅子,散落地面的茶杯碎片,还有桌脚的斑斑血迹,这一切是如此怵目惊心,却无法让他忆起此处究竟发生过什么事。

 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柳绿杨,之后他注意到自己的身子很重,一低下头便看见了她。她不知道为什么睡在他身上,而且还睡得很沉,他轻唤了她几声都不见她醒来。

 虽然冷飘水很愿意静静躺着让她继续睡,但他对于屋里混乱的一切也非常介意。这里究竟出了什么事?他们又为何会躺在地上?这些他都迫切地想要问清楚。

 于是他拥着柳绿杨缓缓坐起来,柳绿杨也因为这震动而睁开眼睛。她眨了眨眼,在看见他时身体一僵,并出某种戒慎恐惧的表情。

 这反应并逃过冷飘水的眼睛,他扶着她站起来,正想开口问个明白,柳绿杨却抢先说话了。

 “你…你醒了?真的醒了吗?”她的声音有些发抖,令冷飘水耸起了眉。

 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他问。

 这么冷静的声音,他是真的醒了。松了口气的柳绿杨闭上眼睛,若不是冷飘水还扶着她,她便会像烂泥般瘫软在地上。

 “好久啊。”她倚在他怀里喃喃道:“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醒了。”

 她该死的究竟是说什么?冷飘水料想是他体内的毒让他昏睡了过去,那么在他不省人事这段时间里又出了什么事?她为什么不好好解释一下?

 “张开眼睛,我有话问…”冷飘水让她仰起头,就在这时候,他看见她额头上的血块,神情在瞬间凝结。“你怎么了?这个…”他微微颤抖的指尖轻抚她的额头。“告诉我这是谁弄的。”

 “嗄?”柳绿杨有些茫然,事实上她正因为体力透支及缺乏睡眠而摇摇坠。“你说什么吗?我没听清楚。”

 “谁弄伤了你?”冷飘水耐着子重复他的问题,他扶着她到边并让她坐在自己腿上,然后专注地审视他的伤口。

 “喔,你说这个…”她举手碰碰自己的额头,随即因疼痛而瑟缩了下。“没有人弄伤我,是我自己,我不小心撞到了桌脚。”

 “了这么多血吗?”他看着被子上的大片血迹。

 “啊?嗯。”她点头,偷偷将手藏在身后。

 冷飘水蹙眉,无法相信她的说法,却又不明白她在隐瞒什么。

 “那么这些呢?”他指着屋里一片凌乱。“这些又是怎么一回事?”

 “这些…”柳绿杨忧郁着,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。他是这么傲气的人,既然他什么都不记得了,还是不说比较好吧?但是屋里的情况又岂是几句话就能搪过去的。

 仔细衡量了下,柳绿杨决定说出部分事实,其余的则痹篇不谈。

 “这些也是我弄的。”她说:“因为你高烧不退,我有点慌张,就变得笨手笨脚的,一会儿砸坏杯子,一会儿又撞倒了椅子。”

 冷飘水扬起眉看着她。

 “那么你又为何会睡在我身上?”

 柳绿杨苍白的脸上出现一抹红晕。她可不是有意要睡在他身上,那是为了要防止他伤了他自己啊。

 “因为你不断将被子踢开,所以我才…我是不小心睡着的。”她越说声音越小,偷偷看了眼,发现他依然一脸怀疑,她忙打了个呵欠道:“啊,我好困,能不能放开我,让我再睡一会?”

 “晚饭呢?你想吃点什么?”冷飘水看着窗外,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昏了一天。

 “不吃了,我只想好好睡一觉。”事实上她真的很疲倦,几乎要撑不下去了。

 听到她不吃东西,冷飘水又扬起眉,不过还是依她的意思将她放在上,捡起地上染有血迹的被子,尽量拍干净后替她盖上。

 柳绿杨随即松了口气并闭了眼睛,一直凝视着的冷飘水心又起。为了揭开这一团混乱的谜底,他犹疑良久,终于还是伸手在她道上一指,好让她睡得更深更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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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不带任何情,冷飘水去柳绿杨的衣物,在她白的肌肤上发现了大大小小数个青紫的痕迹。

 冷飘水倒了口气,随即神情痛楚地撇过头去,仿佛再也不愿意多看那瘀伤一眼。

 果然!果然在他昏时发生了些什么事情,她那些谎言根本就骗不了人,再怎么慌乱也不可能让自己伤成这样子。

 从她的神情以及屋里的情况开来,冷飘水对她说的话其实早以存有很深的疑惑,也曾有一瞬间的时间,他想过这一切会不会是自己在不自觉中所为,却没有想到这急速闪过脑中的念头竟会成真。

 是他,除了他没有别人了。看来他体内的毒除了会让人发烧昏,还能令人心智大,甚至变得野蛮残暴。这这次的发作几乎是持续了一整天,在这么长的时间里,他究竟是如何伤害她的?他简直不敢想象。

 在替她穿回衣服的同时,他终于注意到她染红的衣袖,之后便看见她手上的伤口?淦崆崂氖郑⑾炙氖终粕嫌幸话胱吹摹⒑苌畹某萦。珊缘难T蚴谴邮种傅绞直鄱加校约苌耸笔嵌嗝刺弁础?br>
 是他做的吗?是他咬了她?冷飘水问自己,却早已清楚地知道了答案。但是老天!怎么会这样的?他难道已经变成一只野兽,连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无法控制了?

 穿好她的衣服并替她盖上被子,冷飘水开始动手收拾屋里的一团混乱,他面无表情的将椅子扶起,将碎裂的杯子丢掉,然后尽量擦拭着无所不在的斑斑血迹。

 大致将屋子恢复原装后,冷飘水在窗口伫立,对于飘落在他身上的雪花浑然不觉。他想了很久,也再三衡量过,但所得到的结论终究还是只有一个。

 必须结束了,冷飘水想,已经无法将她留在身边了,与其让她继续留在这里受他折磨,他还不如一掌将自己了结。

 回忆将她掳走的现在,他所做的一切全都起因于他的私心。而为了能占有她,被冠上什么样的恶名他都不在乎,到现在依然是如此。

 然而看见她身上的累累伤痕,听见她言辞闪烁为他隐瞒,他的心好疼。他卑劣的行径已经彻底改变了她的一生,甚至可以说崩解了她的未来,而她不但不怨他,还以菩萨般的无私怀看护他,令他自惭形秽

 所以,趁着他还有一口气在,他应该将她送回情剑山庄,否则万一他再发作,再陷入难以自制的狂暴中,她又会如何呢?他再也不能忍受从她身上发现更多的瘀伤,尤其那些伤痕是来自他自己。

 雪仍在飘落,冷飘水回头看着榻上的身影,冰凿般的脸上闪过一丝脆弱。然而当他再度望向窗外,神情已恢复原有的凛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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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当晚,柳绿杨仍睡着,冷飘水离开了小屋并将房门反锁,自己则到了屋后的柴房,为了怕自己再伤害她,他决定在这里过一晚;明天,等他从折磨他的剧毒中又活过来,他将以最快的速度送她回情剑山庄。

 他将柴房上了锁,点起他带来的灯,然后在角落坐下。分离前夕却得呆在这种地方,他苦笑着想。这势必又有个难以成眠的夜。

 冷飘水就这么坐着直到天明,奇怪的是,他意料中的不适并未出现,从深夜到阳光乍现,他的意识始终非常清楚,身上也没有任何毒发的征兆。

 这是怎么回事?回光返照吗?

 因为这样的想法,冷飘水不敢掉以轻心,一直在柴房呆到正午,还是没有感觉什么异样,一切都很好。

 带着不解和疑惑,冷飘水离开柴房回到小屋。他在门前伫足聆听,却发觉屋里一点声音都没有,简直是太安静了。

 他开了锁慢慢推门而入,一进门就看见油灯依然亮着,一股不祥的预感倏地面袭来。

 为什么灯还点着?都已经是中午了啊。

 冷飘水大步走向铺,果然,柳绿杨还在上头,她面朝墙壁,身上还盖着染血的被子,丝毫看不出有下过的迹象。

 为什么会睡到现在?真的那么累吗?就算是点过她的道,五个时辰后应该也已解开了,这究竟是怎么回事?

 包强烈的不安袭上冷飘水心头,他探过身去轻推了推绿杨,她动都不动,于是他坐上铺将她拉入怀中,摇晃她并唤着他的名字。

 她终于睁开了眼睛,但随即便又闭上,这时候冷飘水才发现她脸颊嫣红息不已,充满着魅惑力却又显得那么不寻常。

 肯定是有什么不对劲,冷飘水想着,之后便发现她的身子好烫,烫得令人害怕。

 受寒了吗?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烧的,想起她独自一人忍受着病痛,冷飘水就自责不已。

 忽然间,有个荒谬的念头浮上脑际…他体内的毒未再发作,她却开始发烧,他没事了,她却病了,这时机上的凑巧是否代表着什么?

 这种毫无根据的臆测一直在冷飘水脑中盘旋,他甚至未听过这毒会传染,但也不无可能啊。

 冷飘水为此六神无主,他果真要害死她了,他想着,不敢相信自己一时的自私任竟会导致这般严重的后果。

 正当他拥着她不知如何是是好,柳绿杨在他怀里动了动,半睁着眼睛喃喃说道:“冷公子,冷公子,我…”

 见她有了反应,冷飘水不由更加拥紧她。

 “你怎么了?很难受吗?”他问。

 她摇着头,甚至还对他出微笑,冷飘水似乎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。

 “你没事吧?”她反倒这么问。“有没有再发作呢?”

 “我没事,”冷飘水以沙哑的声音回答道:“一点事也没有。”

 “太好了,”柳绿杨的笑容越来越虚弱。“我很担心呢,如果你又发作,我只怕不能…不能照顾你了。”

 “你在发烧,但我会治好你的,我会找最好的大夫…”

 “没有用的。”柳绿杨又闭上了眼睛,仿佛说这些话已经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。“这不是病,我也中了毒,再好的大夫也没有办法…”

 “中了毒?怎么会…”冷飘水一脸错愕地问,从刚才就一直困扰他的念头又浮现脑中。“难道说…果真是我吗?是我将毒传到你身上了?”

 柳绿杨闻言又睁开了眼睛,一样是一脸的错愕。

 “你在胡说什么?冷公子,”她轻笑着,随即因为口发闷而频频息,但还是继续说道:“你身上…你身上的毒怎么可能跑到我身上来呢,别…别开玩笑了。”

 “可是…”

 “怎么?你是当真的啊?”看着冷飘水认真的表情,柳绿杨必须把事情说清楚。“不是的,真的不是你所想的那样,我身上…我身上的毒跟公子你一点关系也没有,请相信我。”

 “那么又是怎么回事?你昨天还好好的,怎么会忽然间中了毒?”这个时间虽然应该让她休息,但也只有问明事情的原委才能救她,这点冷飘水相当清楚。

 “我身上的毒是从小就有的,所以…如果我死了,绝对不是公子你的错,你别…千万别自责。”她笑着告诉他。

 “谁说你会死!”冷飘水抓紧她的肩。“是谁告诉你你会死?是谁?”

 “是庄主。”她说。

 “萧倚楼?”他喃喃道。

 “嗯。”柳绿杨微笑点头。“你知道吗?庄主是江湖上人人称道的神医,虽然连他都没有办法解去我身上的毒,但也就因为有他为我配葯,我才能活到现在。”

 她的话像一把利剑刺在他的心,也唤醒了他某些记忆。

 “这里有个和冷兄情况相似的人。”

 “她是情剑山庄里的一个绣匠。”

 “五年前,柳绿杨开始发病…”

 在他初至山庄的时,萧倚楼确实曾对他说过这么件事,提起过这么个人,然后因为他对别人的事向来不关心,所以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,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掳走的竟会是…

 她是个身中剧毒的人,唯有呆在情剑山庄才能维系脆弱的生命,而他什么都不知道,竟贸然将她带走。虽然很清楚自己自私的行为将毁了她的清白,却从没想过会危及她的性命,他…他果然名副其实是个十恶不赦的杀人魔鬼。

 “我马上送你回情剑山庄。”见柳绿杨又虚弱地闭上了眼睛,冷飘水咬牙道:“你振作点,我马上就带你去找萧倚楼。”

 就在他这么说着,木门忽然被人推开,如刀锋般冷冽的声音传来。

 “急着送死吗?冷飘水,我是不会让你活着走出这扇门的。”

 冷飘水转头,站在门口的正是情剑山庄庄主萧倚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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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感谢老天爷!

 在见到萧倚楼的刹那,冷飘水在心底这么说着,他这辈子从未如此期盼某人的出现,虽然他很清楚这人此次前来是为取他性命攸关。

 “这人…这人说他是你们的好朋友,所以我才答应带他过来的,我是不是做错了?”老婆婆皱眉说。

 “不,没有关系的,”冷飘水开口道:“他的确是我们的朋友,谢谢你,婆婆。”

 老婆婆看了冷飘水和萧倚楼,两人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,怎么都不像是久别重逢的老朋友。

 “不要紧吗?真的不要紧吗?”她忍不住又担心地问。

 “不要紧。”冷飘水回答,将半信半疑的老婆婆打发走了,这才转头直视着萧倚楼。

 “请你先救绿杨。”他说。

 “你决定将她掳走时没有考虑过这种情况吗?”萧倚楼走向铺,眼睛在屋里四处看了下。“纤云呢?你把她藏哪里去了?”

 “谁?”冷飘水蹙眉问。

 “我妹妹萧纤云,你敢说她没有跟你们在一起?”

 “她是没有跟我们在一起。”

 萧倚楼闻言,扬起了眉,两人就这么看着对方,谁也没有退缩。

 “她真的不在这里?”之后萧倚楼又问。

 “我没有必要骗你。”

 “纤云出去找你们,之后就没有再回情剑山庄。”

 “我们并没有碰见她。”事实上冷飘水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。

 听见萧纤云的名字,柳绿杨忽然睁开了眼睛。

 “小姐她…小姐她怎么了吗?”已经自顾不暇却还心着他人,这样的柳绿杨教冷飘水又心疼地皱起了眉。

 “你不用担心纤云,把自己的身子先养好再说。”萧倚楼以令冷飘水诧异的温柔语气说道,之后并以眼神示意他让出位子。

 “庄主?是你吗?”直到这时候,柳绿杨才看见萧倚楼就在一旁,她奋力想坐起来,奈何仍是心余力绌。

 “是我,我可找到你了。”萧倚楼微笑着在缘坐下。“很痛苦吧?绿杨,不过别怕,再忍耐一会,很快就会没事的。”

 “嗯。”柳绿杨也带着虚弱的笑容点了点头。见到萧倚楼令她非常安心,总觉得只要有了他,阎罗王或许又会放她一马,让她再多活个几天。

 退至一旁的冷飘水一双眼睛始终没有离开柳绿杨。看着萧倚楼在面对她时所透出的怜惜,看着她对萧倚楼毫无保留的信赖,他觉得自己像一个多余的人,根本就不属于这里。

 萧倚楼开始替她把脉时,冷飘水退到了窗边,他的目光追随着片片飘落的雪花,心却空的,只反复地响着一个声音:是该离别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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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冷飘水不知道自己在窗前站了多久,直到萧倚楼过来拍他的肩,示意他到屋外一谈,他才将思绪由很远的地方拉了回来。

 “她怎么样?”冷飘水开口便问,并转身朝铺的方向看去。

 “我们屋外再谈。”萧倚楼说着转身就走,冷飘水只得尾随其后。

 屋外雪花飘飘,但两人都不在意。萧倚楼在柴房旁站定,冷飘水也在距离他两步的地方停了下来。

 “她的情形究竟如何?”冷飘水开口。

 “你有资格问吗?”萧倚楼冷冷道,眼里闪着怒火。“我有心要医好你,将你带回情剑山庄疗养,谁知竟是引狼入室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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