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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章
 失魂落魄地回到家,玉洁因为心事萦绕,没有注意到秦关的脸色阴沉得吓人,更浑然忘了该为自己今天的失常找一个藉口。

 她又是悲又是喜,又是笑又是叹,整副心思一直绕在今天和哥哥重逢的惊喜中。

 等到夜晚,她习惯性地亲自铺被褥时,这才发现枕头少了一个。

 咦?

 她至此心智才恢复正常的运转,疑惑地趴在上找寻著另外一个鸳鸯枕。

 就在这时,门外传来如意的声音“少夫人。”

 她急急奔过屏风花厅,打开了房门。

 如意站在门口著手,讪讪地道:“少夫人,那个…少爷要我跟你说一声,说他今晚就下回房睡了,他还有很多帐目还未料理完,所以要在绿荷水榭里过夜,请你早些歇息。”

 玉洁一怔,本能地点点头。

 如意如释重负地快速离去,玉洁心头却有掩不住的怅然。

 成亲到今虽不到十天,可是他几乎是贪恋地拥著她入睡,让她枕著他的臂入梦,今天他也还笑地带著她去和好友见面,怎么现在又说公事繁忙,要搬到绿荷水榭里处理了呢?

 她静静地解开发髻,打散了长长的青丝披散在身后,铜镜里的容颜有著淡淡的心慌和不安。

 她突然胡思想起来,难道他已经厌倦她了吗?

 就像谣传中他厌倦了黄家小姐…不,不会的,她的夫君不是那样的人,她是最明白的。

 也许事情真的再简单不过,他真的有事要忙,体贴着深怕打搅了她歇息吧?

 玉洁深一口气,再缓缓吐出来,换下了外裳,身上只著一件单薄的中衣和轻裙,缓缓钻入柔软舒适的被窝里。

 虽然依然这般扑香温暖,但是她却觉得身畔空空,好不习惯。

 ***

 接下来的一天、两天、三天…秦关越发疏远她了,疏远到玉洁再也无法欺骗自己,他是单纯为公事繁忙。

 这一天早上,在一夜辗转难眠后,她睁著微肿的酸涩双眸坐起来。

 身旁冷冷清清的滋味是那么空凄凉,她突然有些悚然,以前独自居住的时候,怎么都没感觉到?

 玉洁心不在焉地婉拒了丫环帮她梳发的提议,没有梳起成,代表已婚妇人的发髻,她让一头长发披散直落间,只用了一条简单的绿色缎子松松东拢住。

 她穿著一袭淡绿色的衣裙,整个人淡雅得像绿色湖中的一株水草。

 玉洁缓缓走向绿荷水榭,双脚有些虚弱发软…噢,她真是痛恨这样战战兢兢,唯恐他气恼或发怒的自己。

 她已经太在乎他了,无法不被他的心情牵著走。

 这样是好是坏,她也说不清了。

 来到了水榭竹编的门口,她乾燥的瓣,轻敲了敲门。

 “进来。”秦关低沉的声音响起,声音里末带任何一丝的情绪。

 玉洁轻轻地推门走进去,小脸掠过一抹忐忑与渴望。

 他会高兴看到她吗?

 秦关抬头,一见是她,眼神有一瞬间的明亮,随即又恢复了冷漠,他点了点头“有什么事吗?”

 他的反应太像个陌生人,玉洁有些被他漠然的反应刺伤,不瑟缩了一下。

 “我…想你。”她不敢走近他,执起他的掌心写下她的心情,只能用充满感情与希冀的破碎嗓音道。

 他蹙了蹙眉,依然一脸莫测高深“我知道了,你先回去吧。”

 一定有事发生!

 她深口气,拒绝被他的冷漠击垮,勇敢地往前迈进一步,讨好地凝视著他“你…饿吗…我去…准备早饭…给你吃。”

 “不必麻烦了,我不饿。”他低下头看着案上的文件,冷冷地补了一句:“再说我也没有胃口。”

 没胃口?那么他是身体不舒服吗?可是看他的模样又不像,此刻的他陌生得像是个不曾相识的人,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。

 他在推开她,一点一滴地离她的生命中…

 “为…什么?”喉咙开始灼热,玉洁却依然坚定地问:“不…不舒服吗?要…请…大夫看…看吗?”

 秦关连头也没抬,淡淡地道:“我身体很好。倒是你,就算不为了自己,也该为别人保重身体,你回去歇息吧。”

 她慌乱失措地盯著他,不明白他话里那个“别人”是什么意思?什么是别人?别人是谁?

 她还想再问,秦关已经低沉坚决地道:“出去的时候记得带上门,别再进来了。”

 她的口像有万针同时钻刺,痛得她几乎不过气来。玉洁的身子微微轻晃著,有些失魂地踉跄了一下。

 他强忍住想上前搀扶的冲动,硬生生抑下那狂涌的心疼和痛苦。

 秦关始终没有办法忘记那一天,她在那个年轻男子怀里又哭又笑的模样,亲密得旁若无人,让他首度尝到什么叫心痛碎。

 背叛像是一把炽热的刀,嗤地一声入心脏直至没柄,他花了生平最大的力量才克制住冲下楼去质问她的冲动。

 还有什么好问的?瑶娇是这样,她也是这样,她们统统不是真心地爱他,真心想嫁他,这不过是一个享受富贵的幌子,一笔值得她们出卖自己的灵魂和爱情的买卖。

 他痛恨自己为何在她面前,双眼近乎盲了?又一次让个女子将他耍弄得团团转。

 “相公…你在生…我气吗?”她颤抖地问道。

 他一震,猛地拾起头,微眯起眼睛“你做了什么令我生气的事吗?”

 玉洁茫然地摇了摇头,她真的不明白呀,

 他深深口气,硬著给她,也给自己最后一个机会,他的声音略显不稳地问:“那一天你急急赶下楼去见谁?”

 玉洁闻言呆住了,他统统都看见了吗?

 不不,她不能暴身分,不能让他知道真相…刘红屏并没有哥哥,她又怎能用“见十年不见的哥哥”的话来回答他?

 玉洁轻颤著,口是心非地摇头“没…有见谁…只是突然…突然…肚痛,所以我…”

 “去如厕了?”他冷笑,讽刺地挑起浓眉,一颗心直往下沉。

 她还是不肯跟他坦白相告,还是要像瑶娇一样满口谎言遮掩一切,直到最后再也遮盖不住。

 只是后来瑶娇羞极的选择饮葯自尽,她呢?

 他忍不住想疯狂地大笑。

 玉洁震颤著,不明白他为什么像悉一切般轻蔑不屑地看着她?她实在受不了这个

 “相…公…”她想解释,可是一说出真相就圆不了谎,玉洁至此方知何谓作法自毙。

 她只能痴痴地望着他,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迅速将她往绝望深潭里拖。

 如果那一天她沉入荷花湖中,是否反而是个美丽的结束?

 “你走吧,我不想见到你。”他冷冷地道。

 她打了个冷颤,猛地奔过来,哀哀恳求著“相…公,我…是有…苦衷的,请你…体谅…我。”

 “我说过,我唯一的要求是相待至真至诚。”他仿佛已不想再与她多言,低下头连看也不看她。

 这比轻蔑地瞥著她,更教玉洁承受不住。

 “相公!”她绝望地嘶哑唤道。

 “走!在我还没有改变心意把你撵出甄府前。”他握著狼毫笔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。

 玉洁忍不住呜咽了一声,转过头跌跌撞撞地奔出绿荷水榭。

 秦关待她一跑出视线外后,马上大力一把将满桌的帐本扫落,颓然地捂住沉重疼痛的头。

 为什么这一次遭背叛的痛楚远远超过上一次的?为什么?

 ***

 接著几天,甄府里的气氛怪异得所有人都察觉到了。

 好像是少爷在跟少夫人呕气,可是温柔的少夫人什么话都没有说,也没有跟任何人诉苦。

 她反而每天清早就到厨房,亲自熬煮美味的什锦粥,或是下碗味道清却作料丰富甘美的面,让丫头们送去给少爷当早饭,却怎么都不肯让丫头们告诉少爷,这是她亲手做的。

 少夫人好像很怕火,可是每次都强忍著恐惧,颤抖著双手起火做饭,不时被柴火或是汤汤水水烫了满手红肿。

 庆婶再也看不下去了,她坚定地抢过玉洁手里的吹筒,大声道:“少夫人,你别再这样折腾自己了,瞧你两手都是伤了…看,昨儿燎起的水泡还肿著呢,你让如意给你拿雪玉膏擦了没有?”

 玉洁感激地望着嗓门大但心肠好的庆婶,怯怯地想夺回她手上的吹筒“我…不要紧…可以的。”

 “什么可以?”庆婶忍不住握住她纤瘦的手腕,心疼地审视著她手上烫著的、烧著的伤。“你看你的手,都伤成这个模样了,还可以什么呀?”

 她急急捂住庆婶的嘴巴,惊惶地摇著头,挣缩了双手,拉下袖子掩盖住伤痕。“我…不要紧…今天还是…我来吧。”

 庆婶摇摇头的看着她“少夫人,你这是何苦呢…不过你跟以前那位少夫人真的很不一样…噢。”

 玉洁听出一丝端倪,她睁大眼睛,求恳地问:“以前…的…少夫人…待少爷好…吗?”

 庆婶叹了口气“怎么会好呀?说起以前那个少夫人我就满肚子气,非但端著个千金小姐又是当家主母的架子欺负我们这些下人,对少爷更是爱理不理的。少爷以前不是这样的,他爱笑又好脾气…当然现在也是一样好,可是自从以前的少夫人不守妇道,跟情夫在花园里偷偷摸摸幽会给少爷发现了以后,少爷就变得沉默了很多,也不像以前那样爱笑了。”

 玉洁大大一震。原来这就是内情,秦关以前的子黄家小姐并不是给他打死的,而是她自己不守妇道伤害了他的心。

 她心里阵阵发凉…老天,他一定是误会了,误会她跟杰哥哥…

 庆婶话匣子一打开口,干脆全部托出。“以前的少夫人真是太过分了,在成亲前就与她的表哥有暧昧,偏偏贪图甄家的权势财富嫁了进来,嫁进来后又不安生跟少爷好好过日子,跟她表哥偷来暗去了近半年。听说呀,她都不肯跟少爷圆房,最后是给她表哥弄大了肚子,她表哥又不负责任,惊羞之下就服毒自尽了…是黄家老爷千恳万求,少爷又好心地不予追究,老爷才答应把这件事情给遮掩下来,否则呀…”

 这就是谣传甄家少爷打死良美眷的真正内幕。

 天啊!他宁可背负被众人猜疑指责打死子的恶名,也不愿意也不忍心让死去的人蒙受身后骂名。

 他…怎么这么傻?这么好?

 所以,他也是决意把她“让”给杰哥哥吗?所以,避不见面,渐行渐远?

 他真傻,真傻呵。

 玉洁连忙转身往厨房门口跑去,庆婶还一个劲的滔滔不绝的往下说,完全不知道人早走掉了。

 ***

 “相公!”玉洁猛地打开绿荷水榭的门,里头却空的没有半个人影。

 他到哪里去了?

 无论如何,她都要找到他,好好地跟他说个清楚,让他清楚了解,她的心里从头至尾都只有他呀!

 虽然,她还没有想到该怎么闪避暴身分的危险,却又能明白地告诉他,杰哥哥不是她的情人,她心里爱的是他,从来就没有别人。

 她起裙摆就往亦善居奔去,恰恰好跟脸色异常古怪的如意撞了个满怀。

 “少夫人…”如意吓了一跳,一见是她,神色更是晴不定。“少爷请你到大厅去一趟。”

 她息著,一时不疑有他,笑着点点头,随著如意走往大厅。

 原来他在大厅啊,他居然主动要如意来找她,是不是相信了她的为人?明白她不会做出背叛他的事来?

 玉洁快地想着,直到她踏入宽阔沉静的大厅,发现厅里多了好几个陌生人,奇怪的是他们一见到她,都一脸愤恨,像是见到仇人一样?

 她困惑地望向秦关,希望在他那儿得到一个解答,可是没想到他的眸光是全场最锐利、最发狠,也是最愤怒的。

 玉洁一窒,小脸迅速惨白了。

 到底怎么了?

 她眼角余光忽地瞥见一个娇小的红影,心脏倏地急促跳动。

 刘红屏!?

 她像是被雷狠狠地劈中了脑门和身体,整个人完完全全僵住了,再也无法思考,再也不能移动半分。

 红屏一见到她,迫不及待地哭喊道:“就是她!就是她打昏了我,把我藏在月老祠后的一间破木屋里,我昏了好久,好不容易才弄坏锁逃了出来…外公,爹,娘,都是她干的,是她抢走了我的夫婿!”

 怎么会这样?为什么会这样?天与地…已经颠倒了吗?

 玉洁浑身发抖,不敢思议地盯著满口谎言的红屏,想要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?为什么在强迫她成了代嫁新娘后,现在又反悔,回头来抢好不容易属于她的幸福?

 所有人都嫌恶与愤恨地瞪著她,像是在看一个最卑鄙、最阴险、最不要脸的恶毒女子。

 玉洁身子一个轻晃,她紧紧地攀住一旁的门柱…不能昏倒,她不能这么脆弱就厥过去…她还没有解释清楚…

 可是大家早就不需要她的解释了,因为方才在大厅里长长的怒骂和议论早已经归结出结果,不约而同地生生将她判了刑。

 但她不在乎众人的眼光,她只在意秦关的眼光和想法…她像是即将溺毙的人妄想攀住最后一浮木似地,陡地生起了无限的勇气,冲到秦关面前。

 “你…听我…”她语音破碎,却带著最后一丝期望。

 秦关冷冷地看着她,眸光冷得像是要将她活活冻死。“你什么都别说了,我只问你三个问题。”

 她脸色苍白,神情凄楚,睁著布满心痛的大眼睛望着他,心底深处隐隐约约有一丝丝的希冀。

 他还是愿意给她一个机会解释的,他还是愿意的…

 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他冷漠地问道。

 她惶惑不解地看着他,还是乖乖地道:“梅…玉…洁。”

 “你冒充刘家的新娘嫁入我府中吗?”他再问。

 她怯怯地点点头,正想解释其中缘由,他却不给她任何发言的机会,迅速地问出第三个问题。

 “你真的是渡桥头的船娘?”

 她着急地想告诉他更多更重要的讯息,可是她不明白他为什么把话题绕在不重要的问题上头呢?他应该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呀,他…

 “回答我!”他咬牙切齿,几近低吼。她惊跳了下,很快地点头。

 秦关深深地了一口气,坚实宽阔的膛缓缓起伏“我明白了。”

 她更加恐慌了,他明白什么?她什么都还没有解释啊!

 秦关没有多看她一眼,是怕自己会忍不住懊死的心软下来,可是看在众人以及玉洁的眼里,却以为他连看也不屑再多看她一眼了。

 他甩下她,走向刘家人,有礼地道:“我已经明白了这一切,原来你们说得没错,这个新娘是冒牌的,我会给你们一个代,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,待家父自京返回后,我们父子会再商议,重新拟定娶的期。”

 刘员外满意得不得了,不但面子有了,里子也足了,他兴奋地转著拇指上的扳指,笑道:“真是我的好孙女婿啊,那么我们就等著你们的好消息了。至于这个胆大包天的人,不如现在就将她拿进宫府,让县太爷好好整治整治她,再开她个几十年,否则不足以消我心头之恨,更没法子替我孙女儿消气报仇。”

 玉洁的心一点一滴渐渐地死去了,在他没有给她任何机会辩解,没有再看她一眼,甚至说出要重新娶刘红屏的诺言下,他一寸寸地将她凌迟处死了。

 生亦何,死又有何惧呢?

 她的心已经死了,还怕什么终生囚呢?如果可以的话,就让县太爷判她个斩立决吧。

 对于这个残忍的人生,她已经不再相信和期望什么了。

 爱情,幸福,疼宠,甜言语…统统都是假的。

 只有她梅玉洁注定一生家破人亡,流离失所,无依无靠…是真的。

 “哈…哈哈…”玉洁突然笑了起来,笑声哑支离破碎。

 所有人都当她疯了似地惊瞪著她,包括秦关在内。

 秦关紧紧地盯著她发出沙哑的笑声“请几位先行回府去吧,我自会处置这个假新娘。”

 假新娘?玉洁的笑声戛然而止,戚然地摇著头。新娘是假的,可是她这颗心是真的,她的身子也是乾乾净净的。

 但是这一切都不重要了。

 她好似没有任何知觉了,直到人们散去,整个大厅只剩下她和他两人。

 “为什么?”秦关声音沙哑地低问,目光炯炯地锁著她。

 为什么?

 玉洁毫无表情,只是缓缓地抬头望了他一眼,眼神空空,像灵魂都失去了。

 他口一阵强烈的撕裂绞疼,痛得他快不过气来。

 她明明就是个骗子,为何他还是没有办法下定决心去恨她?甚至不去爱她?

 是啊,在不知不觉中,他已经爱上她了。

 但付出一颗真心后,换来的却是如此不堪又丑陋的真相,他真的想疯狂地大吼大叫出满心的痛苦。

 “送我…去…见官吧。”玉洁淡淡地道,再也不想为自己争辩,再也不想抓住任何一丝希望。

 他不相信她,不爱她,不肯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…现在又问为什么,不嫌太慢了吗?什么都是一场错,她也累了。

 人该如何跟命运斗呢?

 她苦涩地笑了起来,深深自嘲。

 “你真的这么想被关?”秦关强忍住阵阵心痛,冷冷地讽剠道:“是因为良心不安了吗?”

 她凝视著他,突然出一抹好美、好真的笑容,却虚幻得像一朵初绽即凋零的红梅花瓣。

 “我…累了。”她闭上双眸,眼睛再也不出一滴泪水。

 秦关深深地盯著她,最后猛一咬牙,低吼道:“你走!我这辈子再也不要见到你,你走…趁我还没有改变心意前!”

 玉洁点点头,静静地转身就走,走了两步,她又回过头看着他,轻轻地道:“我…心里从来…没有…别的…男人,你那…见到的…是我失散了十年的…哥哥…”

 “你以为我会再相信你吗?”他恶狠狠地道。

 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“我没有…奢望…你相信,我只是…不想愧对自己的…心。”

 话说完,她再没有回头,脚下不停地走了出去。

 秦关瞪著她的背影,刹那间像是所有的心神和灵魂也被她带走了。

 可恶!可恶!可恶!

 ***

 玉洁回到向朱老爹租住的老宅偏院,换下身上的绫缎华裳,穿回原来的布衣裳,动手收拾了一个小包袱。

 她的东西很少很少,几乎装不满一个布包,唯一最珍贵的是杰哥哥给她的鸳鸯扣。

 她真不应该,上次要代嫁时心慌到忘了带著它。

 可是带著它又怎样呢?就能够扣住一双鸳鸯不离分吗?

 玉洁坐在老旧的板上,轻轻地抚摩著那两只微微发著亮光的鸳鸯扣。

 扮哥说得一点都没错,亲近了就会分离…

 她将鸳鸯扣放入布包中,绑好了斜背在肩后,慢慢地走出房门,穿过大厅,走向大门。

 朱老爹听见声音跑过来探看,正好在大门口看到她。

 “洁儿丫头!”他有些憔悴的脸在看到她时不一亮,但随即惭愧又悲伤地掉下泪来。“对不起,都是我害苦了你,我真该死。”

 她温柔地看着朱老爹,伸手替他拭去眼泪。怎么,谣言传得这么快吗?她这个冒牌新娘被撵出甄府的消息已经传开来了?满城人尽皆知了吗?

 不过不要紧,反正她已经要离开这里了,浮萍无注定飘零,她一切都无所谓了,也不在乎别人怎么说。

 朱老爹哭著摇头道:“都是我,如果不是我一时痰了良心,就不会你代红屏嫁…可恨那红屏过河拆桥,简直跟她外公和爹一个样…”

 “她没…孝顺你…吗?”她继续帮他擦著眼泪,轻轻问道。

 “不但没有,还大逆不道地骂我是个穷不巴拉的死老头。”他再也忍不住地大哭起来,气恨得牙的。“我真是瞎了眼,错认了亲孙女儿的真面目,你可知道她为什么要你代她嫁进甄府后,却又上门去抢你的位子?”

 她摇摇头,是真不明白。

 “她在我这儿躲了好些天,正好陈大夫来买馒头,顺口跟我说起了甄府的少爷原来长得很是英好看,而且脾气虽大,却疼老婆疼得跟宝贝一样…”朱老爹跺脚道:“谁知道红屏全听进去了,她以为自己上当了,气得不得了,口口声声说我们俩联合起来骗她…”

 世上竟有这般不讲理的刁蛮女子,玉洁倒也见识到了。

 她轻吁一口气,接下来的事也就不难理解了。

 要鼓动刘家人上门去讨个公道,要回属于她的甄家少夫人位子,自然是易如反掌的事了。

 “洁儿丫头,我真不是人,我一定要去甄府跟甄少爷解释清楚,我要他千万别给红屏那个鬼丫头骗了,要他千万别辜负你。”朱老爹激动地道。

 玉洁虚弱地摇摇头“不…不用…了。”

 “为什么?”朱老爹不解的看着她。

 她累了,真的很累了…秦关的不信任像是一道悬崖,她永远在悬崖边摇摇晃晃,不知何时又会被怀疑硬生生推一把,摔个粉身碎骨。

 她爱他,可是她已经没有力气了,她还是斗不过命运的,何苦呢?

 就像鸳鸯扣解了会分,分了能解,她执意要抓住这份注定不属于自己的姻缘和幸福,最后落得如此下场,她还有几次的力气敢试?能试?

 她朝朱老爹福了一福,淡淡一笑“老爹…我走了。”

 “你要去哪里?”朱老爹急了,慌了。

 她只是笑,背著小小的包袱,单薄的身子缓缓地走向泊在多情渡桥口的船,在清风吹、绿叶沙沙作响声中,她撑起长篙,丝丝的柳条依依不舍地轻拂著,却怎么也挽留不住那一叶扁舟的飘离。

 “洁儿…洁儿…”朱老爹在岸边大喊著,嗓音含悲带哭。

 可是船渐渐地远去了,消失在绿意深深的河面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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