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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章 曲径通幽(下)
 秦王眯起眼睛,瞥了眼前撰紧的手:“姑娘如此对待真心关心自己的人?实在让人心寒啊!”他以一种极端冷淡漠然的语调说出这番话,充满了嘲讽的意味。

 方拓愣了一下,慢慢的松开了揪住对方衣领的手,其实她并不想将秦王怎么样,只是今心情烦躁,再加上对方言语的刺,难免有些失态。

 “姑娘的事情孤早有耳闻。”秦王见她杀气收敛,缓平了心绪道:“到了这种地步,姑娘还是执不悟么?”

 “王爷说的那里话,在下现在很好。反倒是…”方拓不自然的笑了笑,走到桌前坐下:“反倒是王爷您,与皇上的近臣对立,只怕不会好过吧?这可不是聪明之举啊!”“原来你知道!”秦王愣了一下,,脸上满是苦涩的情愫:“在下只是想为姑娘出口恶气而已,别无他意。”说完,又自嘲的笑了笑,坐到了她的对面。

 “多谢王爷好意了!”方拓苦笑摇头。

 秦王见她这副模样,却是误会了,恼火的站了起来:“看来你见过方俊,他是不是将火气撒到你身上了?”

 “我和他再无半点关系!”方拓眉毛颤抖一下:“麻烦王爷不要提起这个人!”

 “哦?”秦王的眼睛蓦地放出一道毫光,瞬间又收敛了回去,他坐回椅子上,嘟囔道:“这样也好,方…这老东西平时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,其实心里面龌龊得紧,当年他就…”旋即又醒悟了什么,停住不说了。眉目间却带出不忿来。

 “还好!”方拓脸色白了一下,接着紧紧的望向他,似乎打算在他的脸上发现什么,过了好半天才迟疑道:“现在我有些糊涂了!我实在不值得王爷如此关心啊!”看向对方的眼光也带上了探究和询问。

 “姑娘为何如此问?”秦王的眼睛眨了眨,他掸掸衣衫,悠然道:“姑娘难道仍在怀疑小王对你的一番心意么?”此时,他应对自如,已然恢复了之前的儒雅高贵。

 “王爷还是不肯说实话么?”方拓冷冷一笑,她才不相信,对方为自己做了这么多,甚至不惜同方俊对立,只是因为…

 “姑娘若是不信,孤也无法!”秦王摊开双手做出了一个无辜的表情,沉默了片刻,突然又道:“姑娘甘心么?”

 “甘心?”方拓没想到对方突然来了这么一句,遛到嘴边的询问也不觉又咽了回去。

 “姑娘失踪了四年,一现身便遭到不公平的对待,在金县更是险些被锁起来。尤其到了京城,若非那对神秘父女上门胡闹又莫名其妙的死去,方俊方大人又有什么理由往你身上泼脏水?之后更是…”说到方俊的时候,秦王加重了语气且满面的讥讽,接着更是将方拓在京城的遭遇道了出来,竟好似亲身经历过一样,说得半点不差。

 方拓忍不住倒了口凉气:“王爷知道的可真多啊!”有些事情,除了当时在场的冷幕白余文杰等人,旁人根本就无从知晓,这时听到对方说起这些,她怎能不心惊?呆愣半晌,猛地立起眉毛,高声道:“是谁告诉你的?”

 “姑娘太小看孤了!孤自然有自己的消息渠道!”秦王的眼睛蓦地放出一道毫光,瞬间又收敛了回去:“先不说这些,姑娘真的甘心么?”

 “王爷问这些做什么?”

 “孤对姑娘的遭遇实在气愤得很啊!可是…”瞥了眼内堂,秦王颇有些无奈的摇头,换了自我称呼道:“契丹的事情在下也听说了,只希望姑娘不要怪我!我没想到你会手。”

 “果然是王爷的安排啊!”方拓闭了一下眼睛,再睁开时目中带上了无限的矛盾:“过去的事情就不必再提了,毕竟王爷也是出于好心,只是…”她停顿一下,缓声道:“既然我未死,是非恩怨自然要亲手解决!”

 “亲手解决?希望你真的能做到吧!不过…”秦王眸光一颤,接着长身而起,又转向方拓:“孤已经与方俊势不两立了,到时候,希望姑娘…”

 “我早说过,他同我再无半点关系。”方拓也站了起来,眼中闪动着坚决的神色:“他是死是活,都不是我能管的了。”

 秦王瞥见她面目中出的沧桑,长长的叹了口气:“依姑娘的情竟也能说出这番话来,看来方俊那老匹夫真的伤你不轻啊…”方拓一直将秦王送到客栈门外,等他的身影在街边消失,重重的吐了口气,突然觉得风吹在身上开始有点凉,不由得紧了紧领子。目光扫了眼身后,摇了摇头,语气无奈道:“还不出来?”

 “呵呵!”浅笑声起,顾文宇从客栈现身出来,走到她的旁边,问道:“秦王走了?”

 “明知故问!”方拓翘起嘴角,戏道:“自打我们走出屋子你不是就跟在后面么?”

 “就知道瞒不住师兄…”顾文宇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。

 方拓幽幽道:“你不恨他?在上京派人下毒刺杀你的弄不好就是他啊!”如果她没猜错,顾文宇应该知道秦王做过什么。

 “师兄竟然怀疑他?”顾文宇弯起眼睛笑了起来:“我倒觉得那些想娶隆云妹妹的竞争者更有嫌疑!而且,我也猜出是哪个家伙了!”

 “你这么说是不错!”方拓稍稍释然,若那个杀手真是秦王的手下,她可就两难了。想了想,又不放心的问道:“你怪他么?若不是他安排你去契丹,你也不会受伤!”深深的望了他一眼,眸子颤了颤又恢复了正常,转向街上,惆怅道:“秦王这人,其实不错!”

 顾文宇愣了一下:“不会,如不是他,我又怎能这么快见到你?”停顿了片刻,又补充道:“他可能在为师兄出气啊!”说到这里,面色却白了一下。接着便低下头,让人看不出他的表情了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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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几天后,方拓和顾文宇重上天目山复查伤情,却得到了一条意外的消息。

 “什么?就这么走了?那我师兄的伤怎么办?”顾文宇不满叫道。

 方拓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,接着对一脸无奈的理清歉意的笑了笑,问道:“无难神尼什么时候离开的?”

 “家师十天前便已动身了!”理清看着她,眼神十分复杂。

 “十天前?”方拓吐出口气,颓废的低下头,盯着脚面看了半天,幽幽道:“那不是我从这里离开的第二天?”又懊恼得握紧了拳头:“当初真该留下来!”她自然不相信事情会这么巧。想了想,又明知故问道:“她为什么走得这么急?快过年了啊!”“家师收到了飞鸽传书,据说是一位朋友受了重伤,她便匆匆下山去了。”

 “这样?”方拓的话里除了意外还夹杂着一丝失落,那无难神尼竟然不是特意的避开自己。长叹口气,她又道:“你知道她的朋友在那里么?”

 “家师多年来活人无数,广施恩泽,更是相识满天下,我怎知她会到哪里?若不是因为要察看你的伤势,我也跟着去了呢!”理清翻了翻白眼,似乎对于自己留在这里颇有怨言。

 但她的这些小女儿神态,方拓却是根本没心情注意了…

 昨天,杭州城下起了罕见的大雪,如今停了下来,

 “师兄,你看这景多好?”顾文宇指着远处清秀纤细的西湖,大声的道。他们从天目山下来,已经临近了西湖边的住处,隆冬的杭州,一片银装素裹,西湖变雪湖。孤山,葛岭一带楼台缥缈,如铺琼砌玉,晶莹朗澈。

 “嗯!”方拓点了点头,兀自低头量着步子。

 顾文宇斜斜的瞥她,见她依旧心不在焉,极轻却又极长地叹了一口气:“师兄为何不开心呢?理清师太不是说你的脚伤只要年后就好了么?”

 “我不开心?”方拓这才回神,解释道:“不,我只是在想事情而已!”

 顾文宇见她有了回应,总算放下心来。忍不住问道:“师兄在烦什么?能不能跟我说说?”

 方拓自嘲的笑了笑“不想了,不想了!”她摆了摆手:“有什么事情,过年之后再说不迟…”

 这时候,他们已经拐进了巷子,百姓家的青砖黑瓦随着低矮的天空一起阴沉了,空气干冷,鸟雀们飞起又落下,啄食着那些屋脊草杆上剩下的草籽,叽叽喳喳的叫着,在这隆冬的季节,也许他们是最有活力的。

 “又要下雪了吧?”方拓轻轻抚摸着他的肩膀,眼睛望向了灰白黯淡的天空,却出了一丝的笑意。

 却在这时,脚边突地爆起一声巨响,将出神的她吓得跳了起来。紧接着便是一阵开心的大笑声。她慌张朝脚下看去,才发现那吓得她如此狼狈,惊心动魄的一响竟是源自一炮竹。而罪魁祸首是几个穿着棉衣,手提炮仗的孩童,他们冲这里吐舌头,做鬼脸,嘻嘻哈哈的。显然,是几个小孩等不及过年,便将家中的鞭炮拿出来耍了!

 “喂!你们怎么这么缺德?”顾文宇睁大眼睛,呼喝道。

 “哈哈哈!”那些孩童却不怕他,依旧肆无忌弹地指着方拓,比划着:“跳得好高哦!”甚至还学着方拓的样子又跳又叫。

 “几个小混蛋!”顾文宇的眉毛也弯了起来,旋即又恢复了凶巴巴的态度:“看我不收拾你们!”说着便要走上前去教训他们。

 “算了!”方拓一把拉住他,却也是满面的笑意:“谁让我不小心呢!”

 “就这么饶了他们…”顾文宇要说什么,但身子却被方拓拉着往后走,疑惑起来:“师兄,方向错了!”

 “没错!”方拓拽着他,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:“咱们也去买炮仗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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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方拓走出租来的小宅院,按习俗将早已经宰杀好的公挂到了门上。见位置适中,满意的点了点头。刚要走进去,却有一阵熟悉的笑声传入耳中。转身便见冷幕白笑嘻嘻的站在身后。

 “过年好,幕白兄!”她回了个大大的笑脸,抱拳施礼,接过他递过来飞片,好奇的看了看,才晓得是古代拜年用的。将他让到院子里,口中意外道:“你不是回老家了?”

 冷幕白嘿嘿一笑:“我可一直在杭州呢!”抬头看了看房屋两侧挂着的桃符,打岔道:“来千枝秀,冬去万木苏!你写的?真不错!”

 “多谢夸奖!”方拓将他请进屋里,这时顾文宇也赶了出来。见到冷幕白愣了一下:“冷大哥过年好,祝你四季如意!”

 “好!”冷幕白连忙回应,礼数周全,却热情得过火。

 方拓的眉头幅度很小的抖了下,紧接又展颜冲顾文宇摆了摆手:“开门炮还未放呢!快去快去!”

 而冷幕白的眼睛却盯着顾文宇出门的身影不放,等房门关严,他眼神一变,眸底透出了一抹森寒阴冷的光,又在下一刻不着痕迹的收了回去。

 “他不是一家之主么?怎的吉的事情要由你来?”长长了口气,他找椅子坐了下来。

 听到那“一家之主”方拓脸色白了一下,接着呵呵笑道:“我们又不懂,哪能事事讲究?”一边取出干果点心招待他。

 冷幕白脸上换上笑容灿烂,竟是看不出丝毫的异样。拿起千层饼咬了一口:“好吃,从哪买的?”

 “满街都是!”方拓翻了翻眼皮,又问道:“怎的巧儿姑娘没有跟来,大家一起过年岂不热闹?”

 “她早回江宁了!”冷幕白答道。

 “什么?”方拓吃惊道:“你还没给她赎身?”

 “赎身?”冷幕白反倒是睁大了眼睛:“我为什么要给她赎身?”

 方拓气结:“你们在一起这么长时间,总该有感情吧?我还以为你们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!”

 “谈婚论嫁?”冷幕白好像听到笑话般:“你在说笑么?与我有过关系的女人我都记不清了,每个感情都很好,难道都要成亲不成?”见她神色沉下去,他叹了口气:“我胡闹可以,但成亲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,上面还有人管着呢!”停顿了一下,又补充道:“再者说,她还是那种身份,更是不可能了!”

 “我不知该说你什么好!”方拓又一次见识了古人的这种门第之见,心中仍是不自在。

 这时顾文宇放了鞭炮回来,冷幕白却掸了掸衣衫起身:“我该走了!”

 “这么快?”方拓愕然,没想到他只打个转便要走。

 冷幕白做作的叹了口气:“杭州认识的人不少,我实在不敢耽搁啊!”“我看你是红粉知己太多,安抚不过来吧!”方拓忍不住讽刺道,她身后的顾文宇也跟着嘿嘿怪笑起来。

 冷幕白竟是毫不在意,笑了下,便转身往外走。

 “这次就算了!下次可要罚你几杯!”方拓一直将他送到大门,清脆的鞭炮声一阵响过一阵,大年初一的杭州年味浓烈。清冷的风中,飘溢着一丝甜甜的硝烟味儿。

 她往左右看了看,突然说道:“幕白兄,你今来此不是单纯为了拜年吧?”

 走在前面的冷幕白闻言,身子抖了一下,转过身,面上笑容依旧,却显得有些僵硬了,似有意又似无意的扫了眼门内的院子,留下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:“我初五过来。”说完,便快步的朝远方走去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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