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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九章 英雄珍重(六)
 容越心中怏怏地挑拨着碗里的食物,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,莫名的刺杀,神秘出现且武功高得吓人的大叔,以及那把抵在额头上透着无边寒意的剑刃。想到这里,她一下子坐直了身子,脑中又浮现出黑暗房间中的那双眼睛。不知为什么,突地担心了起来。今天兰姐姐的行径实在是太怪异了,怪得不能让人理解。难道又发生了什么事情?

 想到这里,她再也没有吃下去的兴致了,匆匆结了账便往楼上赶。

 到达方拓的门前,她却硬生生的站住脚,那眼看要敲到门板上的手就定在了半空中,心里又开始犹豫了。

 她不是无理取闹的人,更知道她与方拓的关系其实说起来也是很莫名其妙,如此冒昧的询问别人的**,实在没有道理。

 正困扰呢,一道声音透过门板传入耳中:“进来吧!”显然,房间内的方拓也感觉到了她的存在。

 容越吐了口气,便推开了门。过道里火把的光亮也跟着她进了房间,但在光亮处没有找到方拓。她愣了一下便看向房间的角落,想在那隐隐约约的轮廓中,分辨出方拓的身影。

 “我在这儿。”昏暗中,有道影子动了下。

 容越走上前一步,蓦地踢到了什么东西,发出“咣啷”的脆响,低头,只见茶杯茶碗四分五裂地躺在脚前。显然,之前这里经发生过什么。

 “你找我有事?”声音清朗,可是不带有丝毫的温度,方拓慢慢靠近,显出了那张精致的脸。

 感受到她话中的冷淡,容越却是不知该怎么开口了。若是往日,她自没有太多的顾及,但面前这人让她打心里佩服,而对方白天的一番杀戮更是让她心悸,再不敢耍大小姐脾气了。踌躇半晌,她才抬头,却在这时候,视线穿透过方拓的肩膀,似乎看到了什么,惊骇得睁大眼睛。似乎在那角落里,存在着某种让人畏惧的,恐怖的事物。

 “你怎么了?”方拓见状,奇怪道。

 “那里…那里有人?”容越抬手指向方拓身后,刚才她明明看到那里有道影子在晃动,看体形明显是个人。但不知为何,刚一瞥见那道影子,彻骨的寒意便从她的心底涌起,全身的血似乎都僵住了。

 方拓皱眉:“这里除了你我二人,哪有其他人存在?”说着,却是挪动身子,挡住了她的视线。

 “可是…”容越还要再说。

 “你看错了吧!”方拓挥手打断她的话,眼睛似乎不经意的扫了她手指方向一眼,然后便笑了,冷冷的,面上表情没有太大的变化,只能让人感到她在笑。缓缓的走到桌边,取出火石点燃蜡烛,房内一下子亮堂起来。

 房内似乎经过打斗一样,凌乱异常,除了那张放置着蜡烛的桌子还算完好外,房内的椅子东倒西歪,瓷器花瓶更是变得粉碎散落一地。就连那铺也似乎遭到了重击,塌了下来。而方才让她惧怕的角落空空的,哪有什么人?

 “我调息之时不小心没有收劲,就造成了这个局面!”淡淡的一句话,算是方拓的解释了。见她脸色难看,显然是给吓住了,拉过她舒了真气过去。

 容越自然不会相信方拓的解释,她四下打量,却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,过了半晌,她低下头:“可能真的是看错了吧!”轻声安慰自己,手却抚摸上了口,虽然方拓的真气让她舒服一些,但眼下心口扑通扑通的跳。那可怕的感觉也依旧存在。这种状态下,竟是将要说的话都忘得一干二净了…

 方拓好不容易才打消容越的疑惑,将她送出去后便立刻关上了房门,回头,目光在房间角落一扫而过,眼里闪过灰色的萧索,幽幽叹道:“你吓着她了!”

 “她竟能感觉到我,真不简单!”房间的门再次关上了,赤也显出自己的身影。话语中除了惊诧外,还带着惆怅和苦涩。

 方拓面色霾的走到他面前,仰头看了下那张妖异的脸,从嘴里挤出一句话:“你走吧!”说完便转回身。

 赤脸上痛苦之渐浓,怔望她片刻,疲惫地了一口气,似乎有什么承受不住的秘密要口而出,却又生生堵了回去!摇了摇头,身影便在房中消失了。

 很长时间后,方拓缓缓的吐出口气,抬手扑灭了桌上的蜡烛,房内又陷入了黑暗中…

 容越在上辗转反侧,很晚才入睡,等一觉醒来,天色竟已大亮,若是前些日子,只怕她们此刻早就在船上了。而今天方拓竟然没有叫醒自己。

 慌慌张张的披衣起,连洗漱都来不及便跑了出去。奔到方拓房前,却只看到门前的一把大锁,微微一愣,又连忙往楼下跑,抓过一个伙计:“和我一起的那个人呢?”

 “那位公子?”伙计愣了一下才想起来:“那位公子从昨晚开始便在江边凉亭喝酒…”他面色古怪,还要说什么,容越却已放开他,转身迈出客栈了。

 这家客栈坐落于湖口县郊外,四外仅有几家民居,临水而建紧挨着渡口,容越沿着野店外窄窄的小渠信步而行。不一会儿很轻易的找到了凉亭中的方拓,此时,她正怔望着不远处的江水出神,阳光从柳枝头下,落在她洁净的面上,幻起一层朦胧的神采。

 “醒了?”听到脚步声,方拓转头看她,嘴角翘了起来。

 容越朝左右看了看,见没有旁人,才轻声道:“兰姐姐!你竟一夜未睡?”说着,眼睛扫向桌上的酒壶酒杯和她衣袖上的褶皱。

 “嗯!”方拓微微点头,重新望向远方,笑道:“这里风景很好!不是么?”

 容越顺着她的眼光看去,前面便是九江了,只见天边云下,一片茫茫碧水,浩瀚烟波,一望无际。轻波调中,无数渔舟漾湖面,不少渔家姑娘在船头结网捕鱼。隐约间,还有动听的渔歌传来。

 “真得很美!”容越其实提不起欣赏美景的兴致,转头又瞥见方拓眸中出的难以掩饰地疲惫,问道:“今天不走了?”

 “不走了!”方拓轻轻的叹了口气,眼中神情变幻,忽悲忽喜,似乎在思索着什么。过了半晌,似乎很悠闲地道:“你不是打算好好逛逛么?”

 “可是…”

 “没关系!”方拓打断她的话,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,突地笑了起来:“现在,你还是赶快回去洗脸吧!”

 “啊?”容越一惊,见对方正瞄着自己的眼睛,立刻醒悟。窘迫地低下眼去,

 转身的刹那,耳中却听的一声悠长的叹息,忍不住又诧异的回头看了一眼,却被方拓那白得纤尘不染的长衫如同白热的光灼痛了眼睛…

 容越整理好了头发,跟着方拓从客栈走出,却见她手中并无来时携带的行李,停住了脚,然后疑惑地问:“不是说要去庐山么?怎的不退房?”

 方拓回身,奇怪反问:“什么庐山?”

 “你方才不是说好好逛逛么?”容越见她这种反应,忍不住抬高声音:“我还以为你要带我去庐山呢!”

 “你误会了!”方拓解释道:“从这里到庐山,往返间起码要耗费半月光景,等不得阿!”说到这里,脸上的表情凝滞了片刻,旋即又笑起来:“这江州也是好地方啊!”容越想想也有道理,便不再多说跟着她往城内走去。没过多久,前面出现了一座依江临水而建的三层阁楼,春日微风扑面,送来阵阵酒香。

 方拓不由停住脚步,指着那阁楼前高大的望杆道:“那就是有名的浔楼了!里面可有不少的好酒!”又询问:“你早饭没吃吧?饿么?”见她点头,便率先朝那浔楼行去。

 这时,酒楼机灵的伙计已经带着笑脸了上来,打拱问好。

 而方拓的身影却蓦地停滞了。怔怔的望着酒楼对面,目光经过一瞬间的游离变幻,黯淡了下去,变得灰蒙蒙的,呆住了,连神前伙计的招呼似乎都没有听见。

 容越感到奇怪,顺着她目光望去,只见街对面的墙边,一个衣衫破烂的妇人蹲在泥水里,手脚上满是淤泥,很是肮脏。而古怪的是,她那干枯的手臂竟紧紧抱着一小木桩子,仿佛,她怀里抱着的是件价值连城的宝贝,护得死死的。还沾着草屑的发下,呆滞迟钝的眼珠子巡视着往来的行人,里面布满了戒备和恐慌。明显是个女疯子。

 “真可怜!”容越见了心头发酸。忍不住开口。

 这一说话,那女疯子听到了她的声音,也向这边望来,但当她的目光触及方拓身上时,却似乎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,惧怕得尖叫起来,一手抱着木桩子,一手支撑着身体,匍匐着后退,而容越这才发现,对方的双脚竟是残废的。

 这一下,容越心中更是同情了,从怀中掏出些银子,想想觉得不够,又取出一些握在手里,慢慢的走向那女疯子。

 谁知她刚迈步胳膊便被人拽住了。

 “你做什么?”她诧异的回头,冲方拓道。

 “不要过去!”方拓面色难看,眼中有种复杂的神采在浮动。

 “为什么?”容越皱眉:“她很可怜啊!我想帮帮她!”又看了眼那女疯子,觉得方拓有些不可理解:“我要是不帮忙,会觉得良心…”说到这里,她抬头,突然发现对方脸上的一丝凝滞,愣住了。

 方拓的目光中掠过一丝忧郁,长长的叹了口气,抓着她胳膊的手却垂下去了。

 容越见她松开自己,心中虽对她的古怪行径产生了疑问,可是也没有想到许多,转身继续走向那女疯子。

 谁知道,那女疯子见她向自己走来,显得更是害怕了,后退的动作更快了,似乎打算快些离开这里。等容越到了她身前的时候,她已经蜷缩到了墙边,再没有地方可躲避了。

 “不要怕!”容越小心地走上前冲瑟瑟发抖的女疯子出一个和善的笑容,接着俯下身,打算将银子到那女人的怀里。

 那女疯子却对此置若罔闻,眼睛依旧一眨不眨的盯着方拓。蓦地,似乎又想到什么,抱住木桩子并用身体掩护住,空出的一只手对着半空疯狂的挥动着。不允许任何人靠近。

 容越根本不能将手递过去,正一筹莫展呢。突然那女疯子大声吼叫起来:“不要过来,不要过来!”

 容越微微一愣,直起身看向方拓。见她正低头看着脚面,虽然看不见脸上的神情,却也能让人感受到她那绝对不平静的心情。

 容越的眼睛在方拓和女疯子之间巡视了好一会儿,刚待开口询问,却有一道恬静平和的声音传到她的耳中:“容妹妹,没想到你也在这里!”

 顺着声音望去,一位光彩照人,背负长剑的女子正带着淡淡的微笑向她走来。这时正有一缕春风吹过,她身上白衣便飞扬了起来,片片衣袂飘拂不定,带着清逸出尘的韵味,仿若云中的仙人,引得路人好阵痴

 “卢姐姐!”一丝欣喜在眼中绽开,容越连忙了上去,高兴地搂着那女子转了好几圈:“太好了,竟然能在这里看到你!”

 那女子被她搞得面色通红,挣脱开她的怀抱,嗔道:“年纪都不小了,怎的还这般疯?”说着,不经意的看向容越身后,目光正与听到动静转头望来的方拓相遇。

 “卢姑娘!”方拓愣了愣,上前抱拳招呼道。这女子不是旁人,竟是在草原上有过接触的侠女卢喜妍。

 “方…方公子!”卢喜妍的脸上闪过一丝迟疑,眨了眨眼才福身回礼。

 “你们认识?”容越感到意外。

 “踏歌公子方拓方公子,我怎会不识的?”卢喜妍浅笑起来。这一笑犹如百花盛放,俏丽不可方物…

 浔楼的四层。

 容越将银子交给了酒楼的店伙计,嘱咐对方下楼去给那可怜的女疯子准备些吃食衣物,待完毕后,便兴冲冲地拉上卢喜妍的手开始叙旧。等伙计将酒菜摆放道桌子上才发现自己竟然完全忽视了同来的方拓,歉意的转头,却见她眼望着窗外,面色霾,眼神飘忽,不知在想什么出神。

 “兰…”容越那句兰姐姐刚要出口,猛地醒悟,看了身旁卢喜妍一眼,连忙又换了称呼:“方大哥,你怎的闷闷不乐的?”

 方拓闻言回神,轻轻叹道:“我在想那个疯了的女人!”说到女人二字的时候,声音却止不住抖动了一下,漏了心里复杂难平的情绪。

 “你们…”容越脸色微变,她从方拓种种的表现上察觉了其中不寻常之处。

 “我们认识!”方拓点点头,眼睛蓦地放出一道毫光,一闪之后又恢复了略带沧桑的沉静。叹了口气,伸手给自己斟满了酒,仰头一饮而尽,紧接着却又笑了起来:“算了,别说这些扫兴的事情了!”说完又拿起了酒壶倒酒,再不开口了。显然不愿意提起这件事。

 容越聪明的不再多说,重新拉过一脸迷糊的卢喜妍,问道:“卢姐姐来江州办事的么?”

 “我在这里停留七天了!”卢喜妍先是看了看两人,才答道:“在等我师姐!”随即又郁闷的说:“不知道怎么了,原本说好马上就到的,却耽搁了这么多天也不见踪影!千万别发生什么意外才好!”“师姐?”容越脸色一变,小声地询问:“那个董梅?”

 卢喜妍知道她与董梅的关系不好,还曾经吵过一架,见她如此表情,讪讪的笑道:“妹妹糊涂了,我只有她一个师姐啊!除了她还能是谁?”

 容越闷闷地撇嘴,心里却在犹豫要不要先把彭泽发生的事情告诉对方。最后还是觉得这么说出来不太妥当,便叉开了话题:“卢姐姐你们要到哪里?”

 “我?”卢喜妍听她这么一问,不知怎的,脸色腾地红了起来,抿了半天嘴,才诺诺道:“我先回趟岳老家…”身上再看不见半分的侠女气概,看了眼二人,扭捏地说:“然后会去京兆…成…成亲!”

 “成亲?”容越很费尽的听清楚她的话,一下子站了起来。指着卢喜妍不敢置信的道:“那个岳卢氏竟然是姐姐你?”江湖上已经传开了消息,青叶公子柳长风将娶岳船商之女卢氏。世人都道那个卢氏只是一个普通女子,谁能想到她竟然是在江湖上颇有侠名的卢喜妍?这一下,便连方拓也停下了喝酒的动作,朝她望去。

 “这是家里人定的亲事!”卢喜妍脸色却更红了,声音一下子低到了极点。

 “那不是委屈了你?”容越嘟起嘴,替她打抱不平道:“姐姐这般漂亮能干,怎能给人当续弦夫人?”

 “我已经不小了!”卢喜妍似乎想到了什么伤心的事情。脸色渐渐黯然。这时候,女人十三四岁便已经成亲生子,即便是雷厉风行的一代侠女,也不得不面对家庭和年龄带来的压力。

 容越看到她的处境,似乎也联想到了自己未来的命运,叹口气,趴到了桌子上,想了想,却又偷偷的瞄向方拓,眼中竟掠过羡慕之

 “长风兄潇洒俊朗,卢姑娘美无双,站在一起肯定是绝配!让人羡慕!”方拓察觉到了气氛的异样,淡淡的笑了,冲卢喜妍抱拳道:“那以后我该叫你嫂子了!”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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