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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五章
 采购结束,仍由茶园的女员工驾车,送柏千菡与夏香芷抵达妇产科诊所。

 这是家小诊所,由两位名医共同开业,候诊区以粉红色布置得温馨柔美,米沙发排成n字形,方便待诊的准妈妈们互相交流。

 夏香芷进入看诊间后,柏千菡就和几位等待看诊的孕妇坐在一起,大家的话题自然离不开孩子,她不上话,只好微笑沉默,大家看她的目光都很温柔,一位肚子大得像篮球的孕妇主动跟她搭话。

 “你好漂亮啊,你的宝宝一定会很可爱。”

 当她也是个孕妇就对了。柏千菡含糊地继续微笑,没有多解释。

 她起身去洗手间时,收到单妈传来的简讯,附带与她母亲的合照。母亲们是在欧洲玩上瘾了,两人自行将行程加码,要再多玩一个月。

 照片中,两位妈妈一起烫了法拉头,打扮得时髦亮丽,跟一位金发碧眼的德国中年帅哥合照,帅哥的手很亲密地搭在单妈圆润到没有角度的肩膀上,柏千菡不曾见婆婆笑得这么害羞,还很可爱地附了一行悄悄话问她。

 “你会不会排斥金头发蓝眼睛的公公?”

 柏千菡看得直笑。婆婆有第二,她当然为她高兴,不过比起她这儿媳,婆婆更应该在意儿子的意见吧?

 想到单南荻,她笑容微敛,站在洗手问门口出了神,直到护士带着一位面红耳赤的少女经过,两人边走边说。

 “一条线是没有喔!你太紧张了,你还年轻,生理期比较不稳定,记得作息要正常,注意饮食均衡…”经过护士详细的解释,总算让少女安心离开,护士瞧见柏千菡,惊讶道:“单太太?好久不见!”

 “是啊,好久不见。”柏千菡礼貌地回应,碰到认得她、她却不认得的人,她不会立刻解释自己失忆,而是视对话的情况,再决定要不要告知,若是点头之,自然没必要代太多,

 “好几年没看到你了呢!你今天是来做检查的吗?”

 “我是陪朋友来的。”听护士这问法,她从前来过这诊所吧?毕竟结婚多年,曾经怀孕也不足为奇。

 “喏,这里有一支多的,你顺便用掉吧。”亲切的护士将一支验孕到她手中。“你的状况比较特殊,不过还是要小心,偶尔验一下比较安心喔。”

 “呃,我不需要…”

 但就这样,柏千菡手里多了一支验孕,哭笑不得。她过去八成和护士小姐混得的,才有这种…“客的优待”吧?

 既然拿了,姑且用之吧。

 真的,她只是想用掉它,没有别的念头,没有任何期待,所以,当它浮现两条线时,她真是受到惊吓了。

 这代表…她肚子里有宝宝了?

 可是她近来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,根本一点感觉都没有,推算起来,她是一个月前受孕的,就那么一次,会不会太准了?

 真的有了宝宝吗?

 她抚着依旧平坦的小肮,嘴角恍惚地扬起,喜悦缓慢地扩散开来。她怀孕了!懊通知孩子的爸吗?他会高兴吗?

 她握着验孕,独自傻笑,在洗手间里走来走去,最后决定先听听母亲的意见。她拿出手机,拨给正在德国的母亲。

 “妈,我…我怀孕了。”

 电话那端的母亲没反应,似乎被吓呆了。

 “其实,我和南荻吵架了,他说过不想要小孩,所以——可是,我还是想要这个宝宝,这是我的孩子!就算他不要,我要!”因为兴奋和紧张,她讲话有些颠三倒四,不断追问母亲。“妈,你觉得我该生下来吗?只要我养得起,其实不必理他的意见,对不对?妈?”

 “谁说你怀孕的?”手机那端终于回神,有了回应。

 “我在妇产科诊所,刚才用了验孕——”慢着,这低沉的男声。“南…南荻?”

 她惊愕,她打错了,打给单南荻了!

 “你怀孕?你确定吗?”

 他不曾用如此凶恶的语气对她说话,她畏缩。“我——我不确定,但验孕显示是两条线…”

 他寂然不语,呼吸愤恨急促,没有半点喜悦,唯有森的怒火。

 “你怎么可能怀孕?”他冷笑。“我四年前就结扎了。”

 接下来手机那边爆发大吼,冲着她咆哮。柏千菡脑中一片空白,什么都听不见,她机械式地挂了手机,呆看手里的验孕

 货真价实的两条线。

 是这东西出错吧?一定是,他结扎了,她当然不可能怀孕,除非,除非是别的男人——

 不可能!不论是别的男人碰过她或她怀孕,都是不可能的事!

 她昏眩混乱,直冒冷汗,走出洗手间,遇到护士,她将验孕给护士看,护士替她挂号,说安排四年前帮她看诊的同一位医师。

 她的脸色大概很坏,夏香芷陪着她,不断柔声安慰她,她还在恍惚——他曾说他们不需要保护措施,原来如此,他很有信心,因为他结扎了。

 她终于想起来了…

 结婚时,她才二十二岁,年轻又天真,人生一帆风顺,他是她的初恋情人,也是她体贴出色的丈夫,他很早便坦言想要孩子,为他生儿育女是她给自己的甜蜜使命。

 一切像个完美的梦。

 婚后第一年,她便怀孕了。原本都很顺遂,她最后却产了。

 他心疼她的身体,而她为失去的孩子难过,自以为年轻,产是意外,只需好好调养就能再怀孕。

 她确实又怀孕了,也再度产,她在医院做了检查,查出一个青天霹雳的消息——她的子发育不全,难以孕育胎儿。

 “所以,她不能再怀孕吗?”他惶惑地问医师。

 “能怀孕,但很容易产,胎位异常的机率高,即使足月,也可能难产。”

 “治疗的方法呢?”她想,最多是要吃药吧?

 “要开刀,进行手术…”医师描述手术细节,他听得脸色惨白,她心惊胆颤,有点害怕,但她年轻,身体复原能力强,她想接受手术,他却不愿意。

 “放弃吧,我们不要手术,也不要孩子了。”当晚,他这么对她说。

 “现在医学发达,医师说手术成功率很高,就试看看…”

 “要试几次?试到你弄坏身体为止吗?你产两次,都是大出血,瘦了多少?掉了多少头发?何况手术也有风险,医师说你的手术难度较高,还要配合吃药,太多痛苦了,你的身体会受不了。”他一向纵容她,唯有这件事异常坚持。

 “我不怕痛苦。”为了他,她愿意承受痛苦。

 “但我无法看你痛苦。”他目光幽幽。

 “你想要孩子,我也是,让我再试一次,好吗?”她哀求。“只要一次,只要一个孩子就好,有了孩子,我们的家才完整…”

 “那我宁愿这个家有残缺。”他语气坚决。“我只要你健康就好。”

 残缺二字,令她久久不能释怀。她知道,他不是怪责她,只是遗憾,但她不是他的幸福,是他的遗憾,这种挫折感比他的话语更伤她。

 从那时起,他们美满的婚姻就有了裂痕。她尝试说服他进行手术,他不肯,他们为此争吵,她瞒着他,偷偷将保险套弄破,于是当她第三次怀孕,他发现她的小伎俩后,怒不可遏。

 “既然怀孕了,让我再试一次,好不好?”她求他。

 “拿什么试?!你的命吗?你要我说多少次才懂?”他眼神骛。“我们不要小孩!我不要这个孩子!——”

 “我绝不堕胎!”她执拗地护住还未隆起的小肮。“我只是要比常人更小心一些,不是不能生,为什么不让我尽子的义务?”

 “有个像你这样的子,我已经认了,你为什么不肯认命?”他气得口不择言,看见她倒口气,眸中泪意颤然,他懊悔,伸手握住她。

 “就这一次,我保证是最后一次。”她凛容甩开他的手,却甩不开他伤人的言语。

 他让步了,神情却僵冷得像石雕。“我保证,这是你最后一次怀孕。”

 因他的妥协,她重燃希望,却没听懂他话中冷酷的决心。他越是排斥,她越相信婚姻全部系于孩子,只要有了孩子,他们的龃龉都会消失,他们的家庭就会圆满,他不会再用这种口气对她说话,当他语气如此尖锐,她更确信他其实很在意她无法孕育他的骨血。

 她比前两次怀孕更小心翼翼,他虽不悦,却还是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,但这次,胎死腹中。

 她出院返家后,他才告诉她,在得知她三度怀孕的隔天,他就去结扎了。

 “这是为你好。”身心俱疲的她,虚弱地卧休养,麻木地听着。“忘了孩子的事吧,就我们两个,就当我们是永远在恋爱,没有小孩来打扰,不也很好吗?”柔情的吻落在她额上,落在她冰凉的上。“不要再执着孩子的问题了,有我爱你,这样还不够吗?”

 他不跟她商量一声,永远剥夺了她当母亲的权利,这就是他爱她的方式?

 她紧闭双,第一次抗拒他的吻,心就在那时锁上。

 她愤怒,恨他擅自决定,尤其无法忍受他与她**。结扎后,他再也不用顾虑她会怀孕,他做得肆无忌惮,她只觉得他是在发望,不再有被爱的感觉。

 她厌恶他的碰触,要求分房。

 他依从了她,在她三度失去孩子后,他什么也不敢违逆她,她的要求让他很伤心,但在结扎一事,他不肯让步,每次谈起就争吵,夫之间的话越来越少,越来越疏离,他渐渐的越来越晚归。

 他的冷淡让她备感痛苦,还说什么爱她呢?一个令他无法拥有子嗣的子,即便他能爱,也爱得勉强,她不怪他疏远她,却无法不感到自责和自卑,她只好逃避,靠采购血拼遗忘被他冷落的寂寞,填补她无法生育的遗憾。

 他们的家,曾经温暖美好,如今变得冰冷沈。

 她一度写了离婚协议书,但无法拿给他,她无法原谅他的独断,却不是对他没了感情,她仍旧作着最初的梦,梦想做那个令他幸福的女人。这个梦,越来越心酸遥远,但她不想放手。

 她抱着渺茫的希望,将离婚协议书扔进鞋盒,搁置过期的保险tao也丢进去,继续复一的逃避与期望。

 这些事,都瞒着双方母亲,直到发生车祸,她将一切遗忘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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