乔云雍放下电话，端起茶杯喝了口秘书刚沏好的茶，便翻开了桌上的卷宗。
第一眼看到的是秘书手写的当
工作议程。上午八点半至九点半，听戴副主任汇报经济工作。九点半至十二点，接见美国贸易代表团，共进午餐。下午一点至三点，接见冶金工业部矿山司杨司长一行。三点至六点，出席公
系统整顿验收总结会并讲话。六点三十，晚餐。七点，陪扬司长一行观看金州冶金系统的文艺演出，接见全体演职人员。嗬！排得可真满，也不管我老头子身体吃不吃得消。乔云雍心里想。其实有些活动，不一定非要自己亲自出马。比如接见杨司长，完全可以由戴副主任全程陪同。从而给自己腾出两个小时的午休时间。这样子，下午开会的精力不就更好了么！
办公室的门被敲响，接着，戴宣发走进室内，说：“主任，该听我汇报了。”
乔云雍笑着说：“老弟，你来得正好。告诉你一个好消息，四川省三线慰问团两三天后就到金
，你猜带团的人是谁？是金州调去的江副主任。”戴宣发的心里咯登一下，随即又平静了。江抗美在他心中的位置已经被冯雪兰彻底取代，他再也不会一听到她的名字便毫无来由的激动了。所以他说：“故人来访，的确是好消息。”
乔云雍说：“抗美说，她是以慰问三线之名，行学习经济管理之实。这两项恰恰都是你分管，我看，就由你全程接待慰问团，职务对等，行事方便。明早召开常委会，就可以定下来。”
戴宣发知道，江抗美是绝对不会与自己重温旧梦的，如果每
相处，难免有许多尴尬。而且，尚不知道她这次来金州的目的是什么，难以关心和询问。反正接待慰问团是个面子工作，谁来管都能干好，便说：“主任，吴老刚刚过世，楚昌雄也刚提任省革委副主任兼三线办主任，顶替了他岳父的工作，不如让他来主持接待事宜，也好化悲痛为力量，尽快恢复到正常工作状态，把三线建设抓起来。我的事情太多，免得被耽误了。”乔云雍说：“这是个好主意，明天开常委会，把这个事定下来。”
戴宣发说：“还有，大勇的事必须提上议事
程了。我提议，省人大和省政协正在恢复建制，不如把佘强国提到人大副主任的位置上去，把大勇提为省革委委员，经委主任，奠定一下基础。还有，让大勇也参加这次接待慰问团的工作，全程作陪，可以提高他的知名度。”乔云雍说：“这样办，会不会对老佘太不公平了？人大那边，毕竟是有名无实的。”
戴宣发说：“暂时只能这样安排。大勇的事更重要。抓经济工作，他比老佘有魄力。还有，经委下面的各个组，都升格为局算了。比如重工业组就是省重工业管理局，顾婉婷提任局长。”
乔云雍说：“可以。常委会上，机构和人事变动问题只能由老弟提出，我还是避嫌一下的好。”
戴宣发说：“当仁不让！主任，楚昌雄离开秘书长岗位后，秘书处那里缺一个副秘书长，我看冯雪兰合适，不如给她这个机会，看其能不能胜任。”
乔云雍说：“我看可以。干脆，明早的常委会除讨论接待慰问团的事以外，主要研究干部问题。其他常委肯定也有提拔或调整干部的提议，应该办的，一次都给办了。”
戴宣发说：“对！还是主任深谋远虑。至于接待经费之类的小事，就不用讨论了，反正不缺钱。”
乔云雍笑着说：“放在过去，钱还真的是问题。现在老弟手中攥着那么多票子，当然不愁花费。”
戴宣发说：“主任，一个小时到了，美国客人还等着你接待呢！经贸方面的几个合作项目已经谈妥，但必须得到上头的批准。不过上头批不批，还是个问题。”
乔云雍说：“好！我马上去。冶金部杨司长一行，你全程陪同算了，免得我连午休都没有了。”
戴宣发说：“好吧！我全权代表你得了。这可是你安排的，不是我僭越。”
乔云雍笑着说：“继续僭越吧！只要让我少
心就行。反正两年马上就到了，我的过渡期一到，就马上把班子交给你，去人大养老喽！”戴宣发说：“老爷子别急，你最好多干几年，有你做避风港，我们好干多了，也安全多了！”
乔云雍说：“周老爷子可记着两年的过渡期呢！老是打电话问你成
没有，我可不想让人家以为我恋栈，舍不得出手中的权力。好了，我去了，你忙你的吧！”他走出了自己的办公室，那背影显得有些苍老，还有些孤独。
戴宣发心里十分感动。乔老爷子为人忠厚，讲究原则，他答应的事，当然是会兑现的。不过这也将把自己推上风口
尖。眼前的主任办公室，说不定也是个火药桶，甚至火山口。他赶快走了出来，仿佛身后他所形容的火药桶真的会爆炸一样。其实，全省的干部，谁不想占有这间办公室？只不过机遇不是每个人都会有的，他能够无限近地候补在这间办公室之外，已经是戴家的祖坟冒清烟了。就算这里是龙潭虎
，他也只能硬着头皮闯进去。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，坐在硕大的办公桌后，再看了一眼今天的工作
程。这份程表还是冯雪兰每天为他拟出的。明天的常委会开过，她就是省革委副秘书长，再也没有机会每天给他拟工作程了。但他并不在意，因为他已经提前为她安排好了未来，她有了进一步发展的机遇。程表上，戴宣发此刻应该进行第二项工作，乘车下金郊区的一个生产队，考察那里发展特色种植的实践项目，总结经验，向全省农村推广。电话铃响了，戴宣发拿起听筒，是冯雪兰的声音：“首长，请你快下来，时间到了，车等着呢！”
戴宣发说：“好！我马上下来。”
他撂下话筒，匆匆出门，连电梯都不愿意等，一口气跑下了五楼。
一辆红旗轿车停在楼下，后车门已经打开，正等待着他。
他上了车，拉上车门，轿车驶出省政府大院，开上了漂流不断的中华南路。
他无心观赏沿途的街景，靠在后座上闭了眼沉思。
金州百姓的日子，自他戴宣发上任一年多来已经已经好过了很多。无论城市乡村，人们靠小买小卖互通有无，市场经济的基已经悄悄地扎下了
。老百姓过日子的办法突然多了起来，再不像过去那样苦捱日子，艰苦度了。而且这还是开始。他如果升任金州一号，肯定还要有几下大的动作，切实让老百姓过上不愁吃穿的日子。怎么干，其实他心里已经有数。在向周老爷子电话汇报工作时，曾经受到对方的肯定和鼓励。只要政局不大变，他相信自己能实现目标。“首长，在想什么，那么入神。”冯雪兰问，她坐在前排副驾驶的位置上。
“没想什么！我不过闭目养神，借机恢复点体力。”戴宣发说。
“首长，南郊公社那个生产队种的草莓等特色植物，是你的同学何天运引进的，他在那儿蹲点。”
“是吗！这可是个好消息，有了这个成就，他的任命就顺理成章了。”
“什么任命？首长准备提拔老同学了吗？”
“明天上午的常委会才讨论干部问题，现在仍属绝密，不可
。”“你的老同学不辞辛苦地发展农村经济，贯彻你的指示最积极，提拔是应该的。”
“只要做出成绩，提拔谁都是应该的。比如说你冯副主任。”
“我？首长别开玩笑了。刚当上这个科级副主任没半年，不想提拔的事。”
“想不想是你自己的事，提不提是组织上的事。干好本职工作就行。”
“是，首长。我们几个一定干好工作，不辜负上级领导的信任。”
轿车驶入了乡村公路，两边出现了碧绿的田野阡陌，目的地应该近了。
漫坡的绿色中夹杂着星星点点的红色，草莓地一畦一畦顺坡而下，一直伸展到远处，和其它的碧绿连接在一起，成为这一片土地的主
调，入目十分壮观。轿车停在一幢二层小楼前，几个屋子中涌出来一批男女，把下车来的几个人围在中间。
何天运站在人圈外边，淡淡的笑着，看着他这个手握大权的老同学。
戴宣发穿过人群，来到何天运身边，握住他的双手，说：“老弟，想不到你还真有一套，能把农业干成这个样子。如此一来，农民还愁没饭吃么？”
何天运说：“农民和生产队肯定增加收入，但还是有问题需要省革委领导解决。”
戴宣发说：“说吧！有什么问题？我们来个现场办公，现场解决。”
何天运说：“陈队长，你来说吧！你们当事人最有发言权。”
陈队长说：“戴主任，眼下有两个问题最头疼。一个是草莓等农副产品的销售。附近销不了多少，拉到金
或北边，有些工商人员又说是投机倒把，不仅不让卖，还要没收。如果卖不出去，烂在地里，农民和生产队就亏死了。二是土地大都种了经济作物，公粮余粮就不上了。只有允许我们按议价粮价格以钱代，抵上应公余粮的数量，我们才干得下去。”何天运说：“搞特色种植，甚至养殖，都需要政府扶持，解决引进良种的资金。”
戴宣发说：“销售不用愁，省革委发一纸通知就行。以钱抵公余粮，也是可以研究的。同志们，只要农村经济能搞上去，我保证，省革委一定会全力帮助大家，解决一切问题。”